“巨细姐，你才十四岁……”雀雀张了许多口，可照旧没能将心里的话说下去。
在今日之前，她是最明白姜翊的，明白她的处境，明白她看似热情飞扬，心却比谁都凉薄，明白在姜翊心里，除了雀雀自己和姜竟，险些不将任何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将军夫人身后，将军厌憎别人说他得来的一切皆是因为裙带，厌憎旁人说他身世白丁粗鲁行事，也厌憎自己的发妻的最终的清高决绝，自然也不会在她身后善待她的两个孩子。
雀雀想，姜翊的心如槁木不外是因为将军一直包裹在痛爱与疼惜外表下的忌惮和忽视，一步一步磨炼出来的。
却不知，原来她所有的凉薄，都是源自于绝望。
源自于她记得来自怙恃的爱，记得夫人每一次为她梳头，给她念书，教她习字的片刻，记得一家人也曾和乐融融的样子，却已经永永远远的失去了。
“父亲最想要彰示父慈子孝，家宅安宁，我怎能不满足他的心思，来换取他的痛爱，换取在将军府的位置？”姜翊笑起来，跟往昔的模样一别无二，“究竟，弟弟还那么小。”
“我希望弟弟长的好，就是让他成为一个坚强的人，让他别那么在乎所谓世人眼里的父慈母爱，让他安于天命，无灾无病的过一辈子。他身前所有的算计，挑拨，阴险，都由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他挡着。他也不须要知道我这个姐姐为他做过些什么，只要好好的长大就成了。”
“就像容迟，那样单纯辽阔的性子又有什么欠好，少年的肩膀，是用来肩负那些家国天下的大事情的吗？”姜翊笑起来，许是想起来自己也曾说过天下太平这种庄重又认真的句子，不由地感伤道，“我以前怎么那么做作啊……”
雀雀小心地问姜翊：“巨细姐不恨将军？究竟夫人临去时，他们曾闹得那样大，以至于……”
“以至于母亲心灰意冷，最后难产而死？”姜翊的笑容如同稀薄得似乎被风一吹就散的云雾，“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处事通透，行事周全，可独唯一心扑在父亲身上，为他生儿育女。以至于父亲收回了他的爱，母亲就心灰意冷了。”她垂下眼，“母亲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可我，决不会成为第二个母亲。”
“这些年他也许我吃穿用度，许我比谁都横跨一截的尊荣。他和母亲的那笔乱账，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算得清而已。我怪他什么？怪他没能给我真的痛爱？怪他不愿做个好父亲，以至于我必须自己来争取？他的生养之恩我虽不领情却也不能否认。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两个相互亏欠的陌路人而已。只因为要圈在同一个院子里过上十几年，才会对相互有些要求，生些指望，不得不相互留些颜面给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瞧瞧。抛开这些，我对他，只是无奈而已。”姜翊终于又笑起来，似乎愁云尽散，可雀雀知道，她心头的愁云怕是永远都不会散去了，“无奈他明明可以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他就是不做。也不知道该不应夸他有个性。”
雀雀全然没料到姜翊这个时候还开得出玩笑，想笑出来的同时又有些难受，一张脸又哭又笑滑稽得厉害。
姜翊扬着下巴瞧着雀雀，摇了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