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面纱握在手中，姜翊笑着仰起脸来：“姜梦离便算了，哥哥是自幼看着我长大的，不会认不得我了吧？”
“我看着你死的，我看着你滚下悬崖的，你怎么可能还在世？”姜梦离茫然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姜翊。
姜翊伸手横在面前，示意她不要靠近：“不是我信不外你啊，前车之鉴，我在高处的时候你照旧离我远点吧。”她叹口气，“那些重生，借尸还魂什么的戏本子你没看过，总该看过些神话故事吧？我就是挫骨扬灰在你跟前，尚且还能被人招魂重生，况且是全须全尾地从悬崖上掉下去？”
姜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念予……”
“兄长这么惊讶倒是让我意外，兄长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探听我的下落吗？”
“不相信你死了是一回事，看见你好好的回来是另一回事。”姜韶也是难得的失态了，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姜翊在坐在栏杆上，掉下去便又得重来一次。姜梦离尚且还不进不退地僵持着，地上还匍匐着一地不能言语的影卫。
姜韶却只顾着自己傻笑：“你以前最怕黑了，所以这些年，歇云阁灯火不休，就是父亲和我都希望能让你认得回来的路……还好还好，十年了，你可是第一次回来看我们……可惜父亲病着没法出来见你，幸亏，我可以告诉他，念予什么都没有变，一切安好。他也可以放心了。家人们都好，你也可以安息了……”
姜翊越听越觉得蹊跷，最后听到姜韶的话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兄长，多年不见你怎么烦琐起来了？我不是魂。”她伸脱手，“不信你看，你抓获得我的。”
“兄长小心，听人家说，冤死的灵魂最阴险媚惑，会酿成人家亲人的样子行鬼魅之术，兄长不要被蛊惑，我看，照旧请苏令郎过来一趟……”
姜翊听到‘苏令郎’这三个字腿一软，差点从长风亭上摔下去：“苏忌现在在渭水？”
“说的有原理，快去请。”姜韶尚且在狂喜之中，顾不得眼前的姜翊是人照旧鬼，也顾不得答话，他只想赶忙确凿下来，回去禀告父亲，失而复得该是多大的喜事，父亲的病一定能很快地好起来。
姜翊却头痛欲裂起来。她此次回姜家，千算万算，翻烂了一本通书才择了这么一个易出门易诈尸的好日子，独独忘记了苏忌这个麻烦：“他来渭水做什么？”
“自从你走后，他便长住在渭水了，说是……赎罪。”
姜翊听到最后两个字突然冷笑起来：“哟，多新鲜。不相干的人真是越来越挺自觉了。”她漠然地仰起脸来，看着姜韶，“可我不想见苏忌，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这小我私家了。”
她伸脱手，抓住姜韶的袖子：“我不是个幽灵，兄长你感受到了。至于旁的，我解释不出来，你知道我还在世就好，也教我不必那般愧疚。今日，到此为止吧。或许我还要再择个相逢的好日子。”
她说：“哥哥，我走了啊。”
她避无可避，落入料峭破碎的寒风之中。
她从栏杆处一纵而下，姜韶的召唤声还没到达喉咙，攀住栏杆上往下看，一池水平静地与他对望，泛着月华冷峻的光泽。这带给姜韶的震惊却不亚于她现身的片刻。这个妹妹从小武功寥寥，虽是父亲一手调教却没有什么天赋，如今却能在这遍布影卫的地方来去自如。他说父亲病了，可姜翊刚刚没有一句话问及父亲安好，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她从前，可是与父亲最为亲近，也最为受宠的啊……
他还来不及多想什么，身后姜梦离的声音便远远传来：“令郎你慢些，你……”
姜韶皱起眉，看着苏忌那张雪白的脸。他们二人这些年不外见过寥寥数面，以至于姜韶都有些忘记，这个一直名动天下的苏令郎，原来是个如此苍白的少年。他是世家令郎中的佼佼者，什么都比旁人强出一大截，宽和待人，从无一点骄矜之气，低调的很，按理说不招人讨厌也不招人烦。所以十四岁之前，世家子弟大多也都尊他敬他。可偏偏，长大的苏忌徐徐开始显露了一个很是招人怨恨的特点——一副好相貌。说他相貌好不是简朴一句容貌规则可以的，引用太后娘娘的一句话，那是可以与宋玉卫玠相较的好容貌。
姜韶自姜翊死后姜韶就不待见他，如今见到更没有什么好脸色：“苏令郎你来晚了，我妹妹她不愿意见你，她走了。”
苏忌的嘴唇略略有些哆嗦。
这个时候姜韶才发现，这位仪态一贯方正从不堕落的苏令郎，没有穿鞋，只穿着足衣，没有到赤足那般丢脸，却也是破天荒第一次了。姜韶不由地开口：“你何苦。”
“令郎刚刚太急了。”姜梦离这个时候才从后面追上来，将手中捧着的两只鞋放到苏忌面前，“人都回来了，还怕见不着吗？”
苏忌只是直直地盯着姜韶：“你见到她了？”
“是，也触到了，不是灵魂。”姜韶皱起眉来，“可我好奇，苏令郎，你当年也是亲眼看着小妹坠下山崖的。”
“是。”
“可有生路？”
“锦镜岩之高，无人有生路可逃。”苏忌的语气有些急，“她可有何异常？”
姜韶想起刚刚的姜翊，道：“没有。”
苏忌知道姜韶并不会全心相信自己，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想来是聚魄重生。”
聚魄，血腥残忍的上古秘术，传言人有三魂七魄，只有聚齐相切合的三魂七魄方有时机借身重生。
姜韶和姜梦离俱是一怔，姜韶冷笑了一声：““聚魄而生，亘古未有。那些古书史册可不行信，令郎不清楚吗？就算是真的，念予自悬崖坠下，想来难得全尸，如今好好的站在我跟前，若说是聚魄，实在谬妄。”
苏忌盯着他，缓慢地说：“这么多年了，姜家设了整个渭水的路祭，时时招灵，谁又召回过姜翊的灵魂呢？”
姜韶不由有些犹豫，可照旧更觉得震惊：“你的意思有人费尽心血让念予聚魄而生，重现世间，可这历程，血腥残忍，磋磨心智，即是你我壮盛之日都不敢实验，这世间，另有谁敢？另有谁能？难道要用我姜家的女儿，陷我姜家入死局吗？”
他们二人都不再说话，一旁的姜梦离突然开口：“说起来是谁要置我姜家入死局，那位逆王殿下，是不是也销声匿迹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