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你我她

　　啊？

　　李泰仁闻言抬头，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句子的意思。

　　我是说，既然李小姐请我吃宵夜，那么今天的早餐就由我请吧。

　　不等她回应，刘贤佑医生转身进到内间办公室，脱下白大褂，与来交班的护士打过招呼，拿上钱包回到前台。他站在还在发愣的李泰仁面前，面露些微疑惑，但概略看去依然是淡漠无心情的脸，刘贤佑走出几步，撑开诊所门，晨光把他团团罩住。

　　李泰仁小姐？

　　哦，好的，谢谢。

　　她慌忙把背包关好，捋直肩带，多礼地半鞠躬从医生身前经过。

　　我不能走远了，一会儿还要回去交班，我们就在便利店吃？

　　两人从诊所出来左转，没多远就到了昨晚李泰仁买关东煮的便利店。这家店她很熟，地铁出来迎面就是，温暖的黄光，甚至店招的主视觉都是橘色的，很难不让吸引着人走进去。热汤料的味道，另有炸物的油香，平价咖啡豆的酸苦气……

　　好的，我都可以，刘医生。

　　便利店内有限的几个座位，坐满了上班族妆扮的人。刘贤佑结账了两个饭团和两瓶香蕉牛奶，他们来到店外一侧，找了个不起眼的洁净台阶。

　　刘医生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展开摊平，李小姐请坐。

　　李泰仁只踟蹰了一瞬，卡其色的九分裤很易脏，她致谢着坐上去。

　　画面里只有饭团的塑封纸，被一层层拆开的声音。两人进食的速度并纷歧致，李泰仁习惯了不在食物上花太多的时间和心思，而刘贤佑显然看待每一餐，都有医生的一丝不苟。

　　李泰仁的牛奶吸管，率先发出见底的空流声，她有些尴尬地偏头看了刘贤佑，发现对方丝绝不在意，很认真地在将吃剩的塑料纸折成洁净的外貌，她也随着将纸包收好，连同牛奶空瓶攒在一处。

　　医生站起来，盖住阳光。李泰仁有赶忙站起来。

　　李小姐在四周上班？

　　啊不，要坐地铁，有一点距离。欠美意思，刘医生，谢谢你的早餐，我要走了。

　　刘贤佑看着她点颔首，没有多客套。

　　医生，那今天饺子？

　　我会交接好金医生给他检查和输液，如果数据有好转，今晚可以把饺子接回去，但家里如果有其他的猫，仍需要把两只隔离开。你下班过来，金医生会开好明天的口服药，你早上照常喂药，晚上再带来检查注射。

　　那明天是——

　　明天是我值班，刘贤佑猜到她要问什么，自己补全，不外金医生也是医术高明、很卖力的宠物专家，这一点请李小姐放心。

　　我放心的，放心。谢谢刘医生。

　　刘贤佑再点了颔首，告辞离开。

　　地铁上，李泰仁的神色明显轻松许多，尽管妆扮对比周遭的上班族来说，依然略显潦草，但眼眶明显松弛下来，没有紧绷的局促感。

　　果不其然，她迟到了。主管先是在敞开式办公室门口，逮住她高声训斥，又在一天里三番五次阴阳怪气地暗讽，说的自然是根深蒂固的歧视性话语，这个年纪了还嫁不出去真是可怜，精力体力跟不上职场情况，大把的年轻女人进入社会竞争，嫁不出去的欧巴桑毫无竞争力，见客户都不乐意带着，有些人啊，一辈子就能望到头了……

　　中午和女同事出门午餐，同事们纷纷献上同情与慰藉，既有同仇敌忾，又有着微妙的距离感审视。李泰仁看向面庞明显年轻紧实的女孩们，夹起一筷子拉面。

　　下班的时间，主管还没走，在和男下属们商量着去哪里晚饭以及唱歌，并让女下属准备好自己的拿手歌曲，晚上谁唱得分最低，要卖力买酒。

　　李泰仁收好包站起来，在众人惊奇，尤其是女同事们的眼神申饬下，走向主管，提出今天要下班无法加入聚餐。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教训不得也叫不动了，你这样的，在我年轻那会——

　　主管，我家里宠物重病，需要照顾。

　　猫猫狗狗重要，照旧团队气氛公司文化重要？你晚回去三个钟头，它会死吗？

　　会的。李泰仁攥紧了包带，半低着头，眼眶又扯紧了，尽管干涩得没有一丝泪意，但又似乎已经在哭泣。

　　办公室一片死寂。

　　有男同事站出来解围。主管，都知道猫是我们泰仁的心尖尖，猫病了可不是要了她半条命。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上司，她感恩还来不及。走了走了，我们今晚吃烤肉唱K，不醉不归！泰仁啊，还不快谢谢主管。

　　泰仁鞠躬，但嘴里说不出个谢字。和同事打过招呼，让各人别担忧好好玩，急遽小跑离开。

　　身后，男女下属们围住主管，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晚上的部署来。

　　李泰仁在进入地铁前，拨通挚友的视频聊天。

　　画面上很快闪出女友顶着发箍的脸。

　　泰仁啊，这么早就下班了？

　　镜头一晃，显然是由前置被调成了后置摄像头。

　　妹妹懒散的睡姿泛起在画面里，半眯着眼，尾巴因为听见声音，一抖一抖地摆动。

　　妹妹一下午都在陪我呢！就趴在条记本电脑边上，一动不动，怎么揉都乖乖的。啊，有猫的日子太幸福了泰仁！我终于知道你宁愿在家撸猫也不出来的心情了。可惜哥哥不赞成养宠物，说我连自己都顾不外来，最后还得靠他。

　　李泰仁脸上漫过不知道是欣慰照旧伤感的心情。

　　猫咪在画面中原地翻了个身，露出滚圆的肚皮。

　　这次太麻烦泰西哥了，等饺子病好了，一定请你们用饭。

　　哈哈哈，饺子一定很快就能痊愈的，但妹妹想在我家住多久都可以。说不定可以作用哥哥，我们自己也养一只呢……

　　挂断电话，李泰仁走进信号不佳的地铁车厢。

　　窗户照例一截一截映照出她脸上的残妆，额头靠近发际线的红肿，显得愈加明显。

　　……

　　……

　　言青川深且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像溺水的鱼。

　　显然导演还在铺垫更多令人窒息的生活细节，没有救赎女主角的计划。同样没有被救赎的另有座位观众的她自己。

　　把电脑推到空着的半张床上，言青川仰躺望着天花板，感受自己看到了一群闪耀的繁星，又似乎只是一片徒劳的黑暗。

　　她从枕头底下摸得手机，单广笙在群里不咸不淡地诉苦几句“你们都不理我”，但也确实没人理他。

　　“《灰晨》的情节在本周依然没有迎来上扬，甚至男主角只在’早晨’短暂地泛起了一个饭团的时间。然后是密度极高的令人窒息的职场细节，不是奇观，足够典型，在东亚三国手牵手的大配景下，起码在影视作品里，韩国依然照旧对女性情况最严酷的国家。这种密不透风的压迫，人基础无法独善其身，而凭恃年龄、样貌、身世等等，女性内部也天然被分化与剖析，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拧成一股绳。而李泰仁赖以为所有寄托的猫，在寄养出去短短一天后，也能坦然地在陌生人家睡觉、撒娇、露出肚皮。那一刻，李泰仁不知道是应该崩塌，照旧为猫猫获得好的照顾而谢谢。期待刘医生更多的戏份，隐隐推测，他可能不是情感层面的拯救者，但具体将饰演什么角色，照旧等导演告诉我们吧。”

　　言青川飞快地敲出这段话，点选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