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苍山（二）

　　假周兆泉伸手在脖颈处轻轻揭下一层面皮，露出一张四四方方的中年男子的脸，然而眼睛却是露着一丝精明的意味。

　　真周兆泉的脸型是上宽下窄的，这人的易容术却能把自己四四方方的腮帮子掩去，不得不佩服一声易容之术高明。

　　“在下严怀英，今日能以本名示人，入了宁大人和姜小姐的耳也是我的荣幸”

　　要说暗地里做事的人也不容易，顶着别人的脸或姓名，或者用着自己的脸而以别人的身份活下去，竟没有一日能以真面目真名字示人。时间长了，会不会模糊究竟是自己扮作别人，照旧自己本就是被扮做的人。

　　“你与周兆泉的面貌并不相同，而周府中下人对死去之人的身份并没有怀疑，看来死的倒真是如假包换的周兆泉了”宁云修道。

　　“不错，横竖像他这类人为政一方也是危害不小，否则在他府中怎会有那么多的宝物，我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严怀英说起杀了小我私家脸上心情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而秦榛听到严怀英这个名字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总觉得熟悉，可此前并未见过此人，到底是在那边听过这个名字，幸亏灵光一闪，她想起来是之前在娘留下来的信息中看见的。

　　之前姜府的宴会上曾经多出一份礼物，这礼物看似不起眼，幸亏秦榛当日好奇去检察了一番，多出的是一本《山海经》，尔后从娘的竹屋里替换出加了娘注释的那本《山海经》，她闲来无事时翻看，多亏与娘心有灵犀，发现了其中的纪律，凭据每页所加注释的列数和行数再与当页正文的文字比对便可以拼凑出一些信息，竟是一份悬夜司五支众人的名单。

　　五未未破裂前的统领名叫孟秋亭，娘原是木支统领，舅舅则是金支统领，火支统领即是这个严怀英，另有水支和土支的统领是她不认识的人物。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悬夜司火支的严统领”秦榛道。

　　严怀英乍一听秦榛竟了解的如此细致，愣了一瞬道：“没想到你竟了解到这种水平，但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话也好直说了，就不与你们兜圈子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们今夜引你们来的目的，钥匙带来了吧，今日是不能让你们出去了，但是在你们临死之前可以让你们一饱眼福，见识下我们兴朝祖辈积攒下来的巨万财富”

　　“钥匙？什么钥匙，我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钥匙？”秦榛疑惑道。

　　“姜小姐，刚夸您是智慧人，事惠临头装糊涂可没劲，那殷正梅不是已经把钥匙放在了你身上吗，当年没在她身上找到，害得我们的计划推迟了十数年，如今既然找到了你，装糊涂可是没用的”严怀英道。

　　秦榛刚想说她可没装什么糊涂，可突然间想到娘留给她的唯一的一样工具，即是那个清风朗月纹的项链吊牌，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却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行动。

　　然而如此细微的行动也被严怀英捕捉到了。

　　他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果真带来了”

　　秦榛攥紧了手中的拳头，看到门上的五个凹陷处便知是有五把钥匙的，前朝悬夜司的职责即是专为皇室卖命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机械，受了皇室的恩惠，为皇室尽职也是理所虽然的事情，熙宗为了防止子女子孙天子滥用宝藏里的钱财，把五把钥匙划分交由五支统领保管，相互牵制，一代传给一代，缺少一把便不能开启，这么想来也是通情达理的，如此说来他们是已经集齐了其他四把钥匙了吗，可是之前舅舅明明说过，五支之间未曾在相互联络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秦榛正陷入沉思中，宁云修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严怀英道：“你就如此笃定我们出不去吗？即即是你们人多势重，出了这个山洞口，外面全都是我们的人，带着这些极重的金银珠宝你以为你们走的脱吗？”

　　严怀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不禁可笑道。“外面全是你们的人吗？你们怀疑我在江州官府的势力，不知道其中有几多是我们的人，必不敢用官府的人，恐怕是邻州的官兵也不敢轻易借调，从我炸死到引你们来这儿不外短短几个时辰，你们又能做什么万无一失的部署呢，就你们带来的那些护卫，怕是也阻止不了我们吧。况且何须要从你们来时的路走，让你们的人守株待兔，这个就不劳宁大人费心了”

　　他既如此说，说明此处另有此外通道，想起来时蹚水而来，既然洞中有水，想必是与外部的溪水相连，可惜人手都漫衍在洞口四周，若是真让他们从水路遁走，倒是在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了。

　　“时间是急遽，但是若是在知道有人引我们到此的情况下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岂不是羊入虎口”秦榛道，她已经有一次羊入虎口的经历了，如何还能犯第二次错误呢，况且这次是随着云修来的，他如何会想不到。

　　“此处山洞乃是人工开凿，不知前朝工人的技术如何，这山洞结不结实，不知点燃几个火雷会不会把这里震塌？我们一同葬在此处，相互有个照应也挺不错的”宁云修轻轻松松的说道，他来的时候已经把火雷带在他们三个身上，三个都是瘦人，藏在衣服里，所带来的火雷照旧有不小的威力的。

　　严怀英听到他们身上带了火雷，心里不由得打鼓，若是真把他们逼急了同归于尽，也是得不偿失。

　　“不用担忧，据我所知他们都是惜命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严统领只管去取姜小姐的钥匙便好了”山洞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丝的洁净透彻的声音，这声音熟悉到有些让人脊背发凉。

　　他徐徐的从暗处走出来，微亮的火光下慢慢看清楚他的脸，山洞中的光昏暗，映的他的脸明明灭灭的。

　　却是那个一向温润体贴，接人待物都条理清晰的富大人，富衍。

　　秦榛她们虽然知道富衍也加入到此事中，但却未曾料到他是严怀英背后的人，难道说这些日子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都是他，严怀英假死之事的气势派头确实与之前他只是潜伏在她们身边伺机而动的气势派头有些差异。

　　但他既然曾发出消息提示，这又是唱的哪出呀？

　　那日他送秦榛的玉雕榛子，秦榛在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摸过了，确实在榛子的底部有细细浅浅的刻字，只是是显示一些方位的信息，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何用。

　　“照旧少主人聪慧，否则属下还真的被他们唬住了”严怀英敬重的道。

　　“富兄，他为何称你为少主人，他既然是悬夜司的火支的统领，能被他称为少主人的便只有前朝皇室了，你是......？”秦榛道。

　　“不错我家即是福王一系，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重振我朝的一天”富衍打断道。

　　“这么多年同僚竟不知道富大人有此雄心壮志”宁云修冷言道。

　　“若一小我私家身在朝堂，还能被人轻易看穿，恐怕他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人总要有些伪装才是”富衍倒不理会宁云修话里的讽意。

　　“富兄，自与你第一次相见时便觉得你是个温暖的人，在富春楼用饭时，你发现公主的人意图不轨，萍水相逢之时都能脱手相护，寻你资助时也是不问缘由，慷慨相助，集花大会时善解人意的吹箫助阵，今夜真要掉臂我们的友爱致我们于死地吗？”秦榛说着一长串回忆的话不是为了回首下二人的友爱，只是那玉雕榛子上的信息她还没参透，她有预感上面的信息会是今日逃脱的要害，只是还需要拖延时间。

　　宁云修虽然能察觉到秦榛的意思，只是见她这么事无巨细的数数清楚，觉得脸上染了层寒霜。

　　“想不到少主人照旧个怜香惜玉的有情人，姜小姐的性命倒也不是非要留下，究竟是故人的女儿，又与少主人相交，只是宁大人的性命是一定要留在此处的”严怀英目光暧昧的看了眼秦榛和富衍。

　　“不必了，既然要留下宁大人的性命，想必姜小姐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富衍冷冷道。

　　“你倒是看的清楚”秦榛肯定了他的话。

　　没想到这里最招人惦念的居然是宁云修的命。

　　宁云修虽无语但脸上也稍微舒缓了些，而富衍却是在什么心情下说出这番话的呢。

　　“既然今日便要留在这里出去不得，可否让我知道个清楚，为何大费周章的引我们到这里来，若是想要钥匙，用武力硬取也是可以的，横竖我也不知道你们抢去我的吊牌有何用处，何须将宝藏一事见告我们，云修已写了折子，呈报皇上，这事也会被更多的人知道，对你们也没什么利益”秦榛问道。

　　严怀英看了看富衍，见他并没有阻拦，也起了自得的心思，便卖弄道：“折子一事姜小姐不必担忧，这折子出不了江州便会被人截下，传不到天子老儿的耳朵里。之所以在外面没有用武力夺取，只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宝藏的事只要你们知晓就好，况且宁大人的暗卫也是训练有素的，用强纷歧定能讨到利益，让你们有了警觉反倒坏事。另有一事恐怕连你自己都未察觉到吧，你身边不只有那两个暗卫黑暗掩护，更有妙手在侧，我们在外也欠好轻易下手，只有把他引来此处，才好无后顾之忧呀”

　　严怀英前面的说法秦榛并不意外，只是这妙手何在，他又是为何隐藏在自己身边，黑暗掩护呢？

　　宁云修听完此时倒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余光瞥向了连青，今日连青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

　　“想必宁大人身边这位连侍卫即是我们所防的妙手吧，山洞入口只容一小我私家通过，如此险地若想一步不离的掩护姜小姐，势必不能同往日一样离隔一定的距离掩护，而这山洞中并未察觉到除我们之外的气息，唯一可能的情况即是‘连侍卫’李代桃僵替换了真正的连侍卫”富衍道。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日他从富春楼寻秦榛时，即是有一位黑衣妙手先行解围，今后他一直觉得秦榛身边隐隐有妙手的气息，果真如此。

　　秦榛转身盯着连青的眼睛看到，他的眼睛很古井无波，一丝触动也没有，似乎他们所说的人与他无关一样。

　　追念今日‘连青’的反映确实有些异常。

　　声音低哑被他用染上风寒的借口盖过，且比平时越发警觉，长出新叶的灌木丛和极其隐蔽的山洞口都是他带队探路发现的，而真连青是何时被人替换的，难道是在他外出探查的时候被人替代的吗？

　　秦榛眼中满是疑问，但‘连青’的眼中分毫回应也无。

　　“‘连侍卫’今日来此到此处可觉得有何异样之处吗，是不是觉得比往日呼吸困难，周身真气运行不畅，这才是我们在此处动手的真正原因，山洞空气密闭，气流不畅，纵然燃些什么工具也避无可避，对寻凡人无害，但是对于曾经中过毒的人却是诱发剂，现在感受如何？”富衍却是算无遗漏的道。

　　难怪秦榛进来到山洞里时觉得有些若有若无的气味，初还以为是山洞空气不畅发生的湿润腐朽的气味。

　　可是当听到他提及这位妙手中过毒时，秦榛的双眼挣得老大似要蹦出眼眶，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是她吗？是她吗？那个曾经中过毒但是却会如此掩护她的人，是......她吗？’

　　‘连青’只是微微的咳了一声，但并未体现身世体的不适。

　　“好了，这药已经燃了这么长时间了，该起作用了，你们不动手还等什么呢”富衍终是用他那温润的声音下达着不含情绪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