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天还没亮，齐王的马车就停在了江北府，绀色暗纹帘子，外挂琉璃小宫灯，四角坠风铃，考究，齐王说考究个屁，只为风骚。
天空发青，早上空气很凉，呼吸起来有种金戈铁马般的寥寂，带着青铜的锈味，街道上险些没有人，偶有几家做买卖的在出摊。
顾长安闭着眼睛迈上齐王的马车，嚯，这马车可真够大，齐王也在里面闭着眼睛，永王没有，他在打坐，美乐其名吸收天地精华，他身边还随着个小道童，有排面。
她进去就随着齐王一起闭着眼睛，马车中有股子檀香，她瞥了一眼老爷子戴着的天青色绣仙鹤荷包，眼熟。
到了这齐王统领地，天已经大亮，就见老黎民拿着锄头围在衙门口，这衙门里关着的是谁呢，那个贪钱的官，他的夫人倒是穿得鲜鲜亮亮，面皮洁净红润跪在堂里。
顾长安琢磨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官员犯错缉拿眷属的原理，齐王劳神在在地拍了拍她手说，“这钱还真不是他贪的，是他夫人的娘家人算计了他一场。”
“粥棚他夫人娘家人经手的？”没原理这么做啊，发国难财已经够缺德的，贪赈灾钱这就是没良心啊。
齐王恩了声，坐在那青天大老爷的牌匾下，永王像个仙人似的坐在旁边，顾长安随后，这三人往那一坐，硬生生坐出一股子贵气逼人的气势来，外边也不吵吵了，起义军的领袖站在前面直直地看着他们。
这个男人身量极高，强壮很沉稳，浓眉黑皮，他看着他们，目光不躲闪，奇了，起义还敢来这官家地，这是胆大妄为照旧有勇有谋，他身边围着一圈黎民，似在掩护他。
那官员没喊冤，那夫人倒是很有意思，极其镇定从容，现在贪钱都这么理直气壮吗。
那夫人头戴一个红梅点翠造型的簪子，悦目是悦目，可是不切合当下的审美，她瞅着顾长安说：“我有话要私下跟江北王说。”
她这话一落地，门外的黎民就炸了起来，喊着打死她。
顾长安没吱声，垂眸看着她，又似乎穿过她在看后面那块地砖。
齐王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仔细看这夫人，虽然周身洁净、妆容精致，但是不像一开始就是养尊处优，她虽镇定从容，细看照旧有那么几分张皇。
顾长安没动，外边那么多黎民看着，她就是有心也欠好动，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只见那夫人猛的拔下簪子插在心口上，衙门里哄地炸了起来，赶忙把人抬到厢房里去叫医生。
永王他们三个照旧没动，这三人像成精了似的，簪子斜入，虽从心口入，实则偏离心脏，死不了，倒是起义领头那个男人的心情很有意思。
他很着急，盯着被抬走的那夫人，握着拳头紧紧不放，似在克制，跪着的那个官员见到急遽要起身，又让衙役压了下去。
顾长安不知跟齐王嘀咕了什么起身就退了出去。
她转过斜廊，入厢房，规避了下人，那夫人果真没事。
见顾长安入，她喊：“少夫人。”
顾长安被这一声夫人喊得一愣，又听她道她本是戴家家仆，数年前戴府罪后入狱，一年后先皇大赦天下，她才逃过一难，这些年在戴岳呵护，嫁与官人，衣食无忧。
顾长安没说话，她知道她另有话要说，不外如今听到当年戴府老人说起当年事，心里不由得叹息，哪来的罪？什么是罪？莫须有的罪。
如今还能见到戴府旧人实属不易，就算有先皇大赦，活下来的戴府人也没几个，她倒了一杯茶递与她。
那夫人看这茶也是一愣，顾长安这人，难相与。去年，金家小儿子在如画舫闹事，相中了裴医生的小娘子，死活非要。
你说这人就是有病，金夫人给相看几多女人没见他要，整天柳巷花楼里溜达，非要结了亲的女人。
这女人好巧不巧，元旦的妹妹，没等他抢了人热乎会呢，就让仇九拎进了府里。
顾长安都几多年没风声了，逢年过节也没见她出来过，可有些人人不在，江湖上照旧会有她的传说，不知这金夫人是鬼摸脑壳照旧不知天高地厚，就在江北府闹上了，你以为你是琉老夫人？全家英烈？就是琉老夫人在世，如今也不比当初。
她这闹了半个月也没见她小儿子出来，金将军听到这事连夜从江南赶了回来，家都没回直接入了江北府。
第二天就见他那小儿子跪在府前，金将军搁那抽着鞭子，鞭鞭入骨，整整三十鞭，金夫人在旁边看着屁都没敢放一个，金家小儿丢了半条命被金将军扔进了军营，生怕他再惹祸。
今后以后，顾长安就是那摸不到见不着的鬼，异常恐怖，这皇城你惹谁可能都有一线生机，唯独顾长安，要命。
你看琉尚书一家，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琉灵宝还折了腿，听说本不应该只断一条腿，那群黑衣人刀刀要命，是琉尚书趴在琉灵宝身上才护住她一条命。
听说其时琉夫人都吓傻了，她从来不知道那上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以为是自己命好，坐上这琉夫人的位置，以为琉家势大，自家郎君舍了驸马还好好的，那是有人想放过她们，不愿意盘算。
所以，顾长安这杯茶，没理由给她倒，那夫人思绪转了数圈，终究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
她说：“这钱不是我们愿意贪的，是有人逼我们贪的，我们唯一的一个孩子在他们手上。”她说着眼泪就要下来。
顾长安听她说着，自顾自喝着茶，“游牧民族？”
“啊？”那夫人张嘴很是惊讶，“不是中原人，像塞北那边的，您如何知道的？”
顾长安没回覆，只见她又问，“起义军的领袖你们认识？”
那夫人更是受惊，说那人是东次将，戴岳亲兵，怕民众被煽动利用，爽性自己领导他们，把事情控制在一个可以解决的规模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