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善恶

　　“开轿。”

　　尖锐的声音在天命河旁响起。

　　抬轿的四人大汉，放下了轿子，打开了轿帘。

　　“出轿。”

　　又是那道尖锐的声音。

　　雪儿的双腿不听使唤的走出轿门。

　　面前那波涛汹涌，也是她熟悉不能在熟悉的天命河，就犹如一只洪荒原兽那般，贪婪的望着她。

　　“蒋雪儿。芳龄十六。献予河神！”

　　那道尖锐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汹涌的天命河，也随着这道声音慢慢平静了下来。

　　河水被分成了两半。

　　一只巨大的鳖头，徐徐地从河底沙床中露了出来。这只鳖头有足足五六个壮汉那般巨细，在它的左眼处有一道大到夸张的伤疤，也不知道是被何等利器所伤。但这只巨鳖似乎压根就不在乎这道伤疤，它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险些全盯着面前盖着红布的蒋雪儿。它仔细审察着面前这个被众人视为祭品的少女身段，它吐出了舌头舔舔嘴唇，竟发出了稚童般的声音：

　　“揭开。”

　　独眼鳖头吐出了这两个字。

　　腥臭的气味也随之扑面而来。

　　站在蒋雪儿身旁的四位抬轿大汉，掉臂扑面而来的腥臭，面不改色揭开了红盖头。

　　一张带着泪痕貌寝的脸慢慢展现在众人面前。

　　“十六岁，生在什么时候？”

　　“报河神，生在子时。”

　　“乾造，丁卯，庚戌，丁酉，庚子。三金一木一水二火一土，五行皆全，很好！有此女，我保你们十八年风调雨顺！”

　　“谢河神！”

　　护送蒋雪儿的镇民脸上都露出喜色，一个可有可无的少女换取天命镇十八年风调雨顺，可谓算的上是一笔划算的大买卖。喜出望外的镇民就没有任何一人流露出哪怕一丝对于蒋雪儿接下来悲凉命运的同情。

　　“散开！”

　　独眼老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嘴，往蒋雪儿那里咬去。

　　四周的壮汉，见状鸟兽散。

　　只有蒋雪儿在那一动不动，似乎中了定身术那般。

　　她抬起头看着那张血盆大口，遗憾的道了一句：

　　“看来，我注定不是你的有缘人啊，小羽士啊小羽士…你未来一定一定要找一个不像我这样被命运困住的有缘人啊…”

　　“孽障！吃我一剑！”

　　在血盆大口即将吞下少女和来不及逃跑的镇民时，老羽士突然泛起在少女面前。

　　老羽士身穿一身崭新的道袍，那副道袍，略微有点不合身。

　　但是却掩盖不住，包裹在老羽士瘦小身躯里的精！气！神！

　　那抹从来没在世人面前展露过的锋芒毕露气质，就像一把惊天利剑那般直冲云霄。

　　随着老羽士这句话落下，他脱手而出的三尺木剑，竟在半空中化为了一丈多高。硬生生的卡住了鳖妖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独眼老鳖用着唯一幽绿的眼睛用余光盯看这个老羽士，它的眼里竟露出了笑意。

　　很久没吃羽士了。

　　记不清几多年前，曾经也有位中年羽士对他说过这句话。

　　只不外，那位中年羽士身上的法力颠簸要比得这个老羽士高上不少。

　　可就算那个法力高强的中年羽士，最后的结局也是被自己一口咬成了两半。

　　这个突然泛起老羽士，真是…让它十分怀恋啊。

　　独眼老鳖不在意的咬合着放在嘴里的木剑。

　　那柄陪同老道百年的桃木剑原本秀丽结实的剑身，居然因为这强大的咬协力，泛起着细微的裂痕。

　　老羽士咬破舌尖，往桃木剑上吐了一口鲜血，随后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打他琢磨了一辈子的符箓丢在木剑上。

　　随后他拉着少女轻盈的往一旁跃去。

　　那些符箓上印着是他琢磨出的小咒术，皆为一些威力不高的小术数。

　　那些符咒碰到桃木剑另有剑身上温潮的鲜血，竟然化为了一道道火光奔向老鳖。

　　虽然那一道道火光并没有对老鳖造成任何伤害，但却又让老鳖感受到一丝急躁。

　　它用尽全力的咬合着，那柄陪伴着老羽士一辈子的桃木剑终于不堪重负，化为两截凡木。

　　“很好。你这个老羽士。”

　　独眼老鳖看着一旁气喘吁吁的老羽士和来不及逃跑的镇民嘴角上扬，居然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在我觉醒灵智这五百年来，你是第二个让我吃这个亏的人。”

　　“你们这些打着斩妖除魔之辈，皆是些满嘴仁义道德之徒，你们吃我们的肉，我们吃你的人，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吃你们人，我能保你风调雨顺。可是，你们吃我肉时，又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呢？”

　　“告诉我们，你们这些牛鼻子羽士又能给这些村民什么呢？”

　　独眼老鳖看着镇民和老羽士戏谑的问道。

　　在他幽绿的右眼注视下，包罗老羽士在内的所有人，像一幅山水画般定格在原地。

　　“遭了，这是迷魂术。”

　　老羽士虽然神志还清醒着，但是他的手脚却不听使唤，这让他想起他曾在师父留的古籍中看过，有些成妖已久的大妖怪，都市恶趣味的琢磨着一些小术法。

　　其中迷魂术就在其中。

　　迷魂术是幻术，术力高深者擅用着一些刁难问题拷问人心。

　　若是答不出来，那么就会一直被迷魂术困在其中，哪怕是道法高深的得道高人，若是回覆不出那些刁钻的问题，他也会慢慢迷失其中，手脚不听使唤。

　　看来这只独眼老鳖，比起他那张血盆大口，他的术法也不行小窥。

　　只是，老羽士有个疑问。

　　那就是为什么，独眼老鳖为什么不直接显出强横的肉身一巴掌拍死自己，反倒是用术法？

　　可现在，也顾不上他想这么多，因为他的意志也开始因为周遭声音而慢慢消散。

　　“河神说的对，你们这些羽士连求雨都做不到，你们又能做些什么？”一名年长的老者对着老羽士叩问着。

　　待老羽士还没回覆这一问之时，一壮汉扭头看着他凶巴巴的道：

　　“斩河神？若不是河神在，我们天命镇怎么会百年来风调雨顺，无旱无灾？你们这些羽士只会躲在道观里，除了骗钱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不就是死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已！若不是你这个老羽士，我们早就完成了祭祀。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们这些人都要一起陪葬！你们羽士不是总是口头说着浩劫之前要舍身取义吗？你要是真是一名真羽士，那就带着蒋雪儿这个丑八怪走到河神嘴里！”

　　尖锐的声音又第四次响起。

　　随着这道声音望去，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蒋雪儿的母亲。

　　她因肥胖而细小的眼睛里包罗着恼怒、恶毒的神情。

　　这几问，问的老羽士也哑口无言。

　　他心中莫名发生了一股激动，那就是带着蒋雪儿走进河神嘴里。

　　那股激动让他模糊抓紧了一旁同样模糊的蒋雪儿，往河神张开地嘴里走去。

　　“一只占河为王的土王八。你要问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人吃兽，兽吃人简直是天经地义！因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是你说你吃人可以保佑他们风调雨顺，而我们羽士能做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斩妖除魔保佑他们一生平安！让我们问心无愧！”

　　在老羽士精神溃败之际，一道身影泛起在天命河上，一名少年骑在一头气喘吁吁的白猪上，他身边围绕着一把桃木剑，瞄准着那只独眼老鳖又喊出了两个字：

　　“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