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汤止沸。”陈离看着陆昨夜,冷冷吐出四个字。
“我如何不知知其本者去火而已的原理,只是,我已经蒙受不住了。”他向来明亮色泽的眼眸现在显得黯淡无光,语气也降低了下去,“阿离姐姐,不怕你笑话,前些日子,我已经觉得在世没有丝毫乐趣了。”
陈离看了他一眼,道:“路,自己选的。”
“我知道。”陆昨夜的语气带出了几分凄楚,“我们十人,不,现在只剩九人了,生下来即是旁人争斗的工具,我只不外是不想任人拿捏。或许我们的出生,即是错误吧。”他笑了笑,差异往常那漂亮的笑容,他笑得甚是苦涩。
陈离仍旧面无心情,可内心却微微动容,出生即是个错误……他说的没错,他们所有的人,自小便被当做夺取玉龙印的工具去培养,她好运,托生在陈家,陈家是五家之中争夺之心最淡的,当年加入,也是因为实力在,不夺便容易被吞没。她又幸得陈曦母亲这样温柔的女子教养。可其他人呢,未必都如她与陈曦这般幸运。
他们,或许本不应出生的,如今这一切,或许都是错误的……
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不知怎地,她竟有些心软,不禁伸手握住了陆昨夜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似乎没有一丝温度,倒是陆昨夜的手,掌心是意料之外的温暖。陈离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渡到自己手中,然后她平静地开口道:“你不会死。”
昨夜惊奇地抬头看着陈离,陈离亦回望着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起伏,却意外的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我在,你活。”
这话一字一句地深深落在陆昨夜的心底,无限色泽重回他的眼眸之中,嘴角的弧度也再次明亮了起来,他顺势倒在了陈离的怀里,似乎一个撒娇的孩童一般,枕着她的膝盖,安然闭上眼眸,他喃喃道:“我不怕死,可是有你在,我想在世。”
陈离微微皱眉,似乎不习惯旁人如此亲近自己,可看着他闭眼时平静的脸庞上那微微的挥之不去的落寞,竟叫她不忍推开。
长夜未灭,她看似冷硬的心,也许意外的柔软。
星空之下,她任由昨夜枕着自己,因为有她在,昨夜倍感安宁,他仍然牢牢握着她的手,竟不知不觉睡去,她亦没有叫醒他,仍然这样坐着,只是抬起了头,看着漫天繁星。不知为何在看到星空闪烁之时,她的嘴角竟充满讥笑地勾了一勾。
片刻之时,她开口道:“出来。”
有一片浓墨的黑从夜色中现身,看不清身形看不清男女,甚至看不清,是人非人。
“好敏锐的小女人。”他的声音也似乎罩在一片浓雾之中,辨不清牝牡,甚至辨不出远近,恰似就在你耳边响起,又恰似从远方传来。
陈离冷淡地开口道:“滚。”看了一眼那个影子,增补道:“远。”合在一起的意思,即是滚得远一点,她似乎很是厌恶这个影子,对这种工具多说一个字都在浪费她的口舌一般。
“好绝情的小女人,不是你让在下现身的吗?”影子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顺着她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
“冷清。”陈离语气酷寒地吐出了两个字。
影子似乎微微哆嗦了一下,“你是陈家的人,何须拿冷家的人出来吓唬。”
陈离神色越发欠好,可她却不愿再与这怪物一般的存在多费口舌。
影子似乎很是惧怕冷清,却十分不甘被一个名字吓跑,继续道:“冷清又如何,昔年大战早已伤了他的基础,他绝不是我主人的对手。”
“滚。”陈离不欲与他多言,但看了一眼怀中仍然沉甜睡着的昨夜,她难得的多说了一句,“再来找他,你会死。”
影子似乎被震惊了一般,然后他阴沉的笑容桀桀响起,半晌才道:“你好大的口气。”他似乎就要对陈离动手,却似乎突然感受到什么一般,连话都来不及说,就仓皇逃走。
陈离依然波涛不惊,从这怪异的影子现身到消失,她甚至都没有动过一下,现在却微微叹了口气,她本意是出来散心,却没想到不速之客一个接一个地泛起。
一道青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现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他一泛起,四周所有的色泽似乎都被吸走一般,漫天繁星也好清辉明月也好,瞬间都黯然失色,只因他的色泽,即是最美的色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堪相比。
如此人物,自然即是冷清。
冷清看向陈离,看见她腿上枕着的昨夜,看见他们交握的双手,面上没有现出任何心情,只清冷地问道:“是何秽物?”
陈离看向他,似乎也因他无上容颜而微微失神,月色之下,他美得越发不似人间所有,可她旋即摇了摇头,不知是怪责自己不应轻易为一张人皮晕眩,照旧在体现不知道刚刚现身的工具是何方精怪。
冷清没有多问,只是道:“早些回去。”
陈离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冷漠地开口:“他还未醒。”她说这话已经低头,不再去看冷清。怀中的昨夜依然安睡,自然,在他睡着的那一刻起,她便为他开启了一道屏障,否则何至于频频三番轮番登场的人都未搅扰他的清梦。她那一贯酷寒的面容,在望向昨夜之时,竟带出一分温柔与宠溺。
冷清挥一挥衣袖,转身背手,道:“掩护你们,是冷家职责,速速回去。”
陈离依然看着昨夜,连一分眼角余光也不愿给那个有着仙人之姿的人,道:“他醒便走。”
冷清泛起在这里,不外是因为感受到一股怪异的颠簸,这里是冷家,没人敢在这里动手,除非冷清不想管。现在冷清已现身,任凭何方妖魔,也不敢妄动。他性子寡淡,既然对方不听劝,他也不欲多言。
冷清再次看了陈离一眼,这个与露儿比起来寡淡至极的女孩子,如同来一般一样,他消失的也无声无息。
陈离只在他泛起之时抬头望了一望,之后便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现在她只是凝视着怀中的昨夜,恢复了她一贯的面无心情。
长夜虽漫,可东方终于渐白,昨夜悠悠醒转,露出了一片茫然的心情,似乎还未理解眼前的状况,慢慢坐了起来,他终于追念了起来,“我睡着了?”看看远处天边泛白,他慢慢露出了一抹很是释然的笑容,“我睡得真好,从未这么好过。”
然后转身看向陈离,一抹从未在他脸上泛起的温柔,抑制不住地泛滥出来,“阿离姐姐,你守了我一晚上吗?”
陈离冷漠所在了颔首。
昨夜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冷漠,他现在只觉得无比温暖,笑着对陈离开口道:“我睡得很好。”
“嗯。”陈离淡然地应了一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她准备回去,天色尚早,她还赶得及在五龙战之前回去梳洗一番。
昨夜看着她离去,突然作声道:“阿离!”
陈离转身望他。
他看着她,目中有无限缱绻,然后轻轻道:“没什么。”
她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不外并不在意,随即转身迅速离去。
留在原地的仅有昨夜一人,她的名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在他心头碾过,他已决定,不再唤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