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边守着,一夜未眠也不感受到累。萧珉睡容宁静,额角两处淤青,是我那晚搬运他,不小心让他磕到了桌脚凳脚所致。
我似乎总是让他受伤?
难怪齐毓说他自愈能力强,到了中午时分,他便悠悠醒来了。
“你可好些了?”
他微微颔首,旋即捂住伤口,蹙起眉头:“哎呀,疼。”
看他伤的左胸口却捂着右边,我估摸着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没有找到齐旻,他们急了,才这样绝地还击。”
我把萧珉扶起,跟他解释。管家送了药过来,我细细吹凉一些,喂到萧珉嘴边。
“受伤也挺好的,有这么高的待遇。“
我白他一眼:“兄台,你的待遇一直很好好吗。“
“好喝。“
我无语,这孩子怕不是把脑袋伤着了?若真的伤了脑袋,我的罪过可大了。
“我说正事呢,你知道季泽生口中的主公是何人?“
萧珉微微挑眉,示意我再舀一口。
“竟是废妃魏氏。我们都忽略她了,母后薨逝,她打理六宫这么多年,在宫里安插眼线实在很容易,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谁能轻易想到呢,魏氏幽禁天清山多年,我们都以为她与世阻遏。“
是啊,谁知道她才是在背地搅弄风云的那小我私家。
由敏阳和魏氏的事件可以看出,绝对不能小看女子,也不要轻易招惹女子。女人抨击起来,杀伤力堪比一堆栈的火药,而且这些女子都很智慧,擅长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抛开政治立场和道德原则,老实说,我很佩服她们。她们心里该有多深的恨意和执念,支撑着她们在绝望的境地苟延残喘,泯灭心力排布谋划。往往到了这个田地,恨意和执念都酿成了偏执,即便牺牲再多,她们也全然掉臂了。
“老实说,我有那么一丢丢可以理解魏氏的心境。“她何尝不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我想亲自去一趟天清山,你身上有伤,我让陈王陪我去。“
萧珉喝下最后一口药:“不行,我要一起去。“
我拗不外,只好允许。
天清山别苑早已被重重困绕,过了六年,魏氏的相貌么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多了几分憔悴。我和魏氏并没有多深厚的情感,她待我好,只是客客气气的好,我尊敬她,也是客客气气地尊敬。我听二哥说过,她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惜最终都没有能实现。或许是天意,如果魏氏为皇考诞下子嗣,想必皇考不会那么决然地处置惩罚魏家。
“陛下长高了。“
她穿着整齐,规则地坐在那,神态气度恰似在昭告天下,她依然是那个宠冠后宫的魏贵妃。其实皇考的后宫连她也就三四个嫔妃吧……
我也不是提倡一夫多妻,只是跟历代君王比起来,皇考后宫算是比力禁欲了。也许,比起三千美人的独宠,这样的情感更可贵。我料想,皇考对魏氏,是支付了真情的,否则也不会独独留她一命。想必魏氏知道这一点,才越发接受不了魏家的灭门。
“我来只想问你,你们究竟是如何陷害年老的?“这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但我也知道,多数问不出什么结果。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即便告诉你真相,事情已往这么久,你也没有证据翻案。太子当日为侧妃准备的生辰礼物,确实是梅花坠子,只是太子妃比侧妃早一步知道,并将坠子偷走,故而,侧妃未曾见过那坠子。”魏氏露出一抹苦笑,“我这侄女,和我一样苦,只有被利用的命。不外陛下,若是先帝想保太子,什么法子没有,为何急遽…….”
又开始诛心了……我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我所爱的人的那一面是否全面,但已往的事情我不想深究,斯人已逝,我只想记着他们想在我心中留下的样子。
我打断道:“敏阳有没有加入?”
“你的敏阳姑姑,怎么说呢,是她资助把坠子交到我兄长手上的,算是,从犯吧。”她说得轻描淡写,“陛下,被至亲叛逆的滋味好受吗?你所见到的他们,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他们。横竖我也是将死之身,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或许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萧珉是漠秦皇室遗孤,孤早就知道了。“
她的笑容凝固。
“你们不要再妄想用这件事挑拨,漠秦败局早定,即便南卫兴兵也是回天无力,萧珉明白这一点,绝不会无故将家国仇怨转移到无辜人的身上。就像你也应该清楚,魏氏一族的衰落是一定的,你恨皇考、恨萧珉,都没有原理,要怪,只能怪你兄长的和族人,倚仗祖上恩荣,心生妄念。“
她幽幽叹道:“敏阳,你赌上性命,到头来,照旧枉费心机。“她神情淡然,语气温柔,就像从前那样:“陛下以为,我恨的是什么?天下分分合合,朝代兴亡更迭,实在是世间常态,更况且是一个家族?我于魏家,不外是一颗棋子,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关。”
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既然看得明白,又为何要执迷不悟?
“我恨的,是他用这么多年的虚情冒充蒙骗我,让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可以获得敬服的,最后,又亲手把我的希望掐灭。“
她说的,是皇考。
“可你是唯一没有被正法的,皇考终究照旧顾念你们之间的情分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的绝望,她的无辜,她的酸楚。她觉得自己已经万劫不复,就要拉着所有人给她陪葬,中秋那晚,上万无辜的性命,在她眼里都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一个被丢进无尽深渊、得不到爱的人,是没有力气去爱别人的。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一小我私家的对错,每小我私家有自己的立场,每小我私家有自己的无奈,也许我的评价尺度在他们眼里狗屁都不是,就像我有时无法理解他们的一些想法和行径。
我只有坚守我的坚守。
“你签字画押吧。”我给她的是一张白纸,等她画好押,我便会把口供补全,作为为皇长兄翻案的证据。
魏氏没有丝毫反抗地依从,一边说:“陛下想必照旧会把长公主摘洁净。”
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清楚,所谓“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可我心里那杆“公允”的称,不知该偏向哪一方。于公,敏阳陷害皇长兄、挑唆二哥在前,逼宫在后,罪无可赦;于私,事关皇家颜面,且年老之案可以逆转……
我很矛盾,内心深处我依然纪念往日的和乐美好,对她有所亏欠,想在身后弥补她,但她也确确实实把我的性命拿捏在手里。
“喝了它吧。“我把鸩酒放在她手边。
她没有丝毫地反抗和迟疑,似乎我给她倒了一杯美酒,她一饮而尽。
我不想再亲眼看到一小我私家死去,欲转身离开。
“陛下,恭喜陛下寻得皇太孙。“
跟这些女人说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惜我是事后才明白的。
“当年漠秦皇室的小太子和秦王世子同时在战乱中失踪,不久后,秦王世子被先晋郡王所救,养在膝下,那位小太子却不见踪迹。先帝一直派人黑暗寻找,厥后发现,那位小太子竟辗转成了先太子贵寓的一名门客。先太子失事后,他又不见了踪迹。但最近,我收到消息说,在寻找太孙的途中见到了那位漠秦太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无,似乎漂浮的柳絮,纷飞的游丝,血从她的嘴角渗出,她无力地趴伏在桌子上,善意地提醒:“陛下不信,大可自己去查,我们的萧大人,究竟瞒了你几多事情。曾经我看着幼时的你和萧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不外现在看来,陛下和我,和敏阳一样,都被人像器物一般,玩弄于股掌。我没什么可诉苦的了,我们都一样可怜。“
她又给我来这招,挑拨离间,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既然选择托付相互,信任就很重要。我相信萧珉,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我好,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有时候隐瞒纷歧定是伤害,可能是另一种掩护。
萧珉在院子外的凉亭里等我,见我出来,迎上跟前。
他见我神色差池,蹙眉问道:“她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环住他:“不外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