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火光照亮了屋上白雪,我听到兵刃相见的声音。是援军吗?
敏阳亦看向了窗外。我见她注意力转移,一把推开她拿刀的手,集中全身力气举起发钗,向她胸口刺去。她受力吃痛,跌倒在地,而我因为身体用力前倾,亦滚落下床。
我这一下子,没刺中要害,倒把自己的力气耗尽。但敏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点伤,也够她痛了。
厚厚的被褥缠在我身上,敏阳忍痛,靠在身旁的绣墩上喘息,突然大笑起来:“皇兄没有挑错人,萧珉比我想象中还要快。谷雨,你一定很期待见到他吧?当年,赤海族攻打漠秦,漠秦国君向皇兄借兵,皇兄没借,漠秦亡国。事后,皇兄把萧珉带回来,好生教养,悉心培育,看中的就是他家国已亡,没有权势,没有配景,干洁净净,不会有任何权力利益上的羁绊,能够一心一意待你。你说你的皇考,可是事事都替你谋算好了?”
我艰辛地想挣脱缠绕在我身上的被褥,奈何没有力气。身上愈发滚烫,不知是热的,照旧发烧。而听到有关萧珉的身世,我一瞬间有些模糊,自己真的不是在茶室听戏?萧珉不是我姨祖父的独孙吗?这是皇祖母亲口告诉我的,皇祖母不会骗人的。
打架声愈发猛烈,敏阳再次往窗外看去,局外人一般问我:“你觉得,谁会赢?”
我觉得?我没有感受。老子都性命紧急了,另有心思分析战局吗?
我只觉得敏阳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什么叫让我坐上那个位置......我的心似乎沉到谷底:“年老二哥的事,是否都与你有关?”
在我知道敏阳想杀我的那一刻,除了惊恐、失望,没有此外情绪,或许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平庸无能,被篡位也是理所应当。
我的思维这辈子或许就敏捷这一次,一想到年老二哥的死,可能都有她的推波助澜,我就不行抑制地恼怒。那是她的亲侄子,他们没有对不起她。皇考牺牲她,我确实不赞成,可父皇身为国君,万事一定是以黎民山河为先。既身为皇室公主,享受了尊荣富贵,也比寻常黎民多了几分无奈和责任。
“各人心知肚明,太子完全没有理由谋反,可是证据确凿,你皇考什么也做不了,尤其犯罪的是太子,更不能有一点徇私。或许其实......”她讥笑地看了我一眼,“其实我们所做的,正中你皇考下怀呢?”
她的目光瞬间酷寒:“我就要让皇兄最疼爱的儿子也尝一尝被最敬爱的人抛弃的滋味。”她笑起来,似乎做了一件令她心情很是愉悦的事,“至于你二哥,他就是个蠢货,心里觉得自己随处不如你年老,觉得皇兄立他为储君是无奈之举,总担忧有一天要废了他。于是,我只是让皇兄对你的作业稍微严格了一些,再有意无意跟你二皇嫂透露,皇兄有立你为储的意思。果真,你二哥按耐不住,做了蠢事,这可不能怪我。”
她洞悉二哥心中的恐惧,而且利用这份恐惧,一招诛心。
我猛地向她扑已往,却被被褥缠住,一下磕在凳角上。敏阳本能往后躲,见我额角撞破,伸手想检察我的伤口,我痛恨地躲开。把我们都玩弄于股掌,很好玩吗。利用我们的愧疚,实施自己的抨击,以这样的方式,杀人诛心,很痛快吗。我知道皇考对她有亏欠,也一直尽力在其他方面弥补她,她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决绝?
我几近咆哮地怒吼:“你到底是如何诬陷年老的,另有谁是同谋!”
打架声越来越清晰。我知道萧珉就在外面,他来救我了。
可我突然有了同归于尽的想法。被褥松解开,我艰辛地向敏阳扑已往,她因受了伤行动未便,勉强躲开。我试图握住她的手腕,夺过她的匕首,被她挣脱开,匕首在我的手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们扭打一团,钗环落地声、珠串断裂声和武器撞击声乱作一团……我这才觉察,敏阳竟是盛装而来。
这一刻,对她来说激感人心吧。
昭沁宫的门被推开,士兵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到萧珉高呼:“叛贼悉数被擒,臣劝长公主实时收手,莫要伤及陛下性命,陛下或许能网开一面,宽大处置。”
我和敏阳停下了撕打,她笑了:“你们赢了。”
我没来得及反映,她一下抓住我的手腕,把匕首的刀柄塞进我手里,奋力带向自己,把刀尖刺入自己的胸口。
我的呼吸停住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她发丝散乱,双颊徐徐失去血色,狰狞的面目逐渐变得柔和。
“谷雨,你的禹安哥哥来了。若他知道自己是漠秦皇室遗孤,知道漠秦亡国真相,知道他尊敬的先帝间接导致他国破家亡,却还把他养在身边二十年,他是否还会一心一意护着对头的女儿?他会不会很痛苦,然后,离你而去?”敏阳连喘息都变得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在消磨她仅有的生命。
她的劲儿松了,我一下弹开手,恐惧地往后躲,躲到墙角。鲜血染红了她的淡青色宫裙,她的胸前似乎开出了一片鲜红的荼蘼花。
“这残缺的人生,我终是要解脱了。而你,齐姝,注定要被皇宫、皇位,另有所谓的山河社稷,囚禁终生,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上,享受无边的孤苦。”她最后留下的,是一抹血红的笑。
萧珉破门而入,见到一片狼藉的寝殿,敏阳已经没有了呼吸,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被永远定格。
我抱膝缩在墙角,忍不住满身哆嗦。我感受好冷,可身上却是滚烫的。我的耳边有嗡嗡声,皆是敏阳死前说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耳旁重复着。
漠秦,九州一个西部一个小国,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经灭亡,萧珉,漠秦皇室遗孤?
过往种种如戏一般在我眼前一场一场掠过,我胡乱地拍打,试图打碎这些影象。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谷雨,是我。“
“谷雨,是我,我来迟了。”昏暗的灯光中,是萧珉。我第一次见他身穿战甲,原本白皙的脸上沾染着血迹。
这是我满心期待,能将我从重重危险中解救出去的人。
我本能地一把抱住他,他亦紧紧搂住我,似乎怕我从他怀里溜走似的。
“若他知道自己是漠秦皇室遗孤,知道漠秦亡国真相,知道他尊敬的先帝间接导致他国破家亡,却还把他养在身边二十年,他是否还会一心一意护着对头的女儿?他会不会很痛苦,然后,离你而去?“
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警告。
我猛然推开萧珉。又是这双眼睛,清澈细长,眼尾微微上翘,不笑时圆而亮,一笑变得长而弯,眼眸清透含水,纵使无情亦感人。难怪我总觉得,他的双眼像蕴藏了许多故事。
敏阳说的话,我知道不行全信,但也纷歧定是空穴来风。萧珉自己知道吗?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充满血丝,模糊间,像是闪着猩红的光。
敏阳的话一遍一遍在脑中重复,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头疼欲裂。我挣脱他的钳制,双手捂着耳朵,哆嗦地问:“你要杀我吗。“
他的眼里有惊奇、有悲痛、有心疼、有自责……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情绪,现在,看得一清二楚。
我沉沉地睡已往,萧珉似乎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但我,早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