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号随机分配，我和明铭的考场都在一年一班。我赶到考场的时候，恰悦目到王周周和另外一个女生在门口。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虽然说是初中校友，究竟当初不认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倒是王周周身边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来。
????那是个气质很特此外女孩，长得很有棱角，皮肤有点儿黑，头发半长不短。我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生会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你是不是叫白白？”
????我颔首：“你是……”
????王周周一直面无心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我们说话才抬起头，梦游一般朝我点颔首。
????我也赶忙一气呵成：“王周周吧？我是白白，也是七中的，现在在五班。”
????她笑了，眉眼弯弯，和我初中第一次见到她时有点儿纷歧样，我说不出来为什么。
????旁边的女孩面色有点儿冷，也不再笑。我意识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边，很欠美意思，所以赶忙转转头对她赔笑脸：“你是……”
????她说，我是佳榕。
????我脸上茫然的心情让她很失落，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搞得我莫名其妙。
????这时候，王周周接过话茬儿：“你在一班考试？”
????我颔首：“我记得你是一班的啊，今天你在自己班考试？”
????她摇头：“昨天把两本书落在桌洞里面了，回来拿。”
????教室里已经有几小我私家坐在那儿了，我探头进去，一眼就盯到无所事事的明铭坐在靠窗的第三排。王周周一进门，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颔首微笑，假的要死，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说了声“早上好”，没停步，弯腰从中间那组的某一桌里面掏出了两本花花绿绿的书，似乎是漫画的合订本，抱在怀里，从后门离开了。
????我跑进门，把演算纸卷成筒敲在仍然灵魂出窍的明铭头上。
????“看什么看，你果真见到悦目的小女人就切换到傻缺模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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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说完，往后一退，就踩到了一个男生的脚。
????一个趔趄。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飘到我背厥后的？
????转头怒视，才发现那是个很悦目的男孩儿，白皙温和，长得很顺眼，不是耀眼的英俊，很是亲切。
????于是没出口的斥责一个大喘息，就酿成了结结巴巴的“对，对，对，对不起”。
????听到明铭在背后嗤笑：“哎哟，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啊？白白同学？”
????我马上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不敢转头去看明铭，只能傻呆呆地对着眼前的男生不住所在头哈腰说歉仄。
????长得悦目是罪啊，我在心里对着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们这种人，早晚要下地狱的呀。
????男生摆摆手，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就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边书桌的桌洞。
????那是王周周的桌子。
????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失常，可是也欠好打扰人家，尤其当人家失常得很帅的时候。
????我坐到明铭前面的第二排，转过头轻声问他：“你怎么谁都认识啊，王周周是我们学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他没理我，反而很高声地喊：“林杨，你干吗呢？”
????原来是明铭的初中同学，他提到过的那个超级赛亚人。
????叫林杨的男生挠挠后脑勺，竟然迅速地脸红了。
????“没事……没事……”
????“那你干吗绕着我小姑姑的桌子打转？”
????我和林杨一起大叫：“她是你小姑姑？！”
????在明铭一脸自得颇为欠扁的时刻，我却注意到林杨灵魂出窍的窘样，他盯着桌子，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喃喃自语：“那……那……那我岂不就成了……你的小姑夫……”
????在我和明铭目瞪口呆的时候，他似乎大梦初醒一样，连连摆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屁股着火似的跳起来奔出门外了。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明铭却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恶。
????“什么时候有时机灌他两斤二锅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
????世界上最短暂和最漫长的时间都在考场上。考试结束前一分钟，你发现自己有一道盘算题从第一步开始就抄错了题，时间就在你来不及惊呼的那一刻开始加倍流逝，你的笔尖已经开出了花，思路就像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可是铃声永远走在你前面。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忧，如果时间始终以这种速度消失，一扭身，我就能从背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如瀑青丝转瞬成雪。
????虽然我没有如瀑青丝。我是短头发。
????然而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宁愿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一分钟，让卷子带着我未完成的遗愿随着监考老师远走，也不愿意独自坐在那里面对很大一片空白，听着周围沙沙的答题声和翻页声，似乎要等到地老天荒。
????那时候，视野里是一片空白。并不是说我昏已往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那种色调。桌子、椅子、讲台、监考老师、墙上的黑板、黑板上面的红色大方块字，“敦品励学，严谨求是”……
????这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好想你已经来到了天堂，却又不耀眼。你冒充自己在做题，实际上笔尖都未曾落在纸面上，只是为了和别人一样忙碌，躲避监考老师的目光，抢救岌岌可危的尊严——尽管如此，那层白色照旧在你的视野中晃动，久久不去。
????等着，听着，思维游离在试卷之外，尴尬的空白许久没有任何改动，趴在桌子上也遮不住。时间都在别人的笔尖上，独独把你遗忘了。
????独独把你遗忘了。
????
????所有科目都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终于等到了最后的铃声。明明需要更多的时间，却再也不想琢磨那些题目的解法，宁肯赶忙宣判死刑，让我死也死得踏实。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到明铭和林杨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在谈论什么。明铭伸出左手，竖着大拇指，比比画画。
????“气旋不是上升气流吗，大拇指向上，四指偏向自然弯曲，气流就是顺时针转啦，所以是西北啦西北！”
林杨摇头：“我虽然知道气旋是什么，可那道题明明是高压反气旋。”
????他们两个还在争论，我已经无话可说，最后一门是地理，这个科目很快就会在全省会考之后与他们say goodbye了，有什么好讨论的？
????无论如何，都结束了。
????明铭看到我，停止了与林杨的攀谈，转身热情地朝我招手。
????“考得怎么样？”我赶在他讲话之前赶忙先问。
????他耸耸肩：“就那么回事儿呗，还行吧。你……”
????在他把“呢”反问出来之前，我连忙笑着问林杨：“小姑夫，你呢？”
????林杨又涨红了脸，我笑作声，他很快反映过来，老神经兮兮地把手插到兜里，挑眉看看明铭，又看看我。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俩’的小姑夫了？”
????“你们俩”咬字很是准，我都听见心里咯噔一声，似乎不小心失言讲出了自己都不敢认可的真心话。
????明铭抬脚就要踢林杨，被林杨反手抓住小腿差点儿掀翻。他们就开始拉拉扯扯拼命想要把对方按在地上，两个大男生扭来扭去的，我都不忍心看。
????看了就会想歪。
????终于一班的同学们纷纷拥入教室，余周周安然坐到座位上的一刻，我咳嗽了一声，林杨立刻就像踩了电门一样绷直身体，然后一个鱼跃逃出了门，把仍然战况不明的明铭独自扔在垃圾桶旁边。
????在林杨跑出门的瞬间，门口泛起了一个极为俊秀的男生，高峻挺拔，抱着书本，迈着很稳重的法式慢慢走进来。
????又是一个看着眼熟的男生，说不定也泛起在我乱拍的某张照片里面。他身上的气质和林杨的那种鲜活温暖、偶尔犯傻冒失的感受很差异，我说不清。
????总觉得他来错了地方，纵然在温和地笑着，与周围人闲聊外交，也总是跟旁边这些浑浑噩噩的学生格格不入，说不上哪里，太过精致，太过耀眼，太过疲惫。
????明铭收敛了笑容，推了我肩膀一下：“看什么看，赶忙回班。”
????那一刻，我甚至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帅哥凭什么不让看，你嫉妒啊？！”
????憋住，带着考完试难得的庞大美意情出门。
????然而迈出一班门口的一瞬间，我听见明铭用很平静的口气“顺带提及”：“那是谢博文，摸底考试的第一……似乎也是咱们这届的中考状元。”
????然后我就明白了那句“看什么看”里面包罗着怎样的情绪。明铭自然不是小肚鸡肠只知道嫉妒的男生，他很严肃地收敛情绪推着我离开教室，应该是在面对心目中的竞争对手时的正常反映吧。
????世界上没有人万事如意。我坐在考场上独享漫长的空白时间，在另一个空间里，明铭也有他的高山要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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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才是受难的开始。
????我趴在桌子上，周围闹闹哄哄对题的声音挡也挡不住。明铭是周围人围攻的焦点，我就是焦点旁边的炮灰。
????“这次数学出的什么题啊，选择题那么多陷阱，我连着好几道都选错，幸悦目出来了，结果导致后面每道题都要小心翼翼读好几遍生怕看错被耍，差点儿就答不完卷子了。”
????义愤填膺诉苦了那么多，最后该做完的照旧都做完了，该选对的照旧都选对了，所以这个女生到底在愤慨什么？！
????“别提了，那作文我基础就不知道该写什么，我预计我肯定跑题了，48分都拿不了，要命啊！”
????挑整场考试中最拼运气的部门来担忧，你有意思吗？！
????“哎哟喂那个英语啊，我听听力的时候好频频差点儿走神，那是什么口音啊，英不英美不美的，跟喝多了似的，我第一遍的时候完全没听懂！”
????你丫废什么话，不是另有第二遍吗？你第二遍不是听懂了吗？叫唤你妹啊！
????他们就这样围在明铭周围七嘴八舌地边对答案边诉苦考试的失常，我趴在桌子上，看明铭左右逢源，徐徐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考完了就不提了，唐伟没过来呢吧？走走走，趁现在下去买点儿吃的！”明铭大手一挥就把一群人都拽走了，我睁开眼，看到他走在最后，正转头朝我狡黠地笑。
????我也谢谢地回了个笑容，嘴角很快耷拉下去。
????似乎终于撑到电池寿终正寝的劣质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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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伟笑嘻嘻地，面对底下仍然诉苦不休的同学们，什么都没说，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字。刷刷刷，字很丑，但足够大，所以极有气势。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我们徐徐平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明铭的食指不住地叩着桌子，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平又抽什么风。
????“同学们啊，你们知道这首诗的出处吗？”
????“不是小白脸毛宁唱的那个《涛声依旧》吗？”瑶瑶在后面举手，全班大笑。
????唐伟刚刚笑而不语的范儿被严重攻击，他赶忙调整了情绪，白了瑶瑶一眼，继续说：
????“这个作者啊，名叫张继，当年落榜，很不爽，很不爽，夜宿寒山寺——就是寒山那里的释教招待所，心情抑郁，失眠，就出门游荡，写了这首诗。
????“这首诗厥后千古传诵，张继自然就名留青史。但是各人想想，当年的那个状元到底做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呢？谁也不知道。所以说啊，同学们，落榜不是问题，考得欠好也没关系，东方不亮西方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工具，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各人开始起哄，拍手。唐伟眯起眼睛笑嘻嘻地站在讲台上，双手背在后面，很享受的样子，俨然一位新上任的邪教教主。
????明铭破天荒没有随着凑热闹。
????我笑了一会儿，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死了以后名看重史，有什么用啊？在世的时候那么憋屈。快乐是自己的，成就也是自己的，后人唱赞歌，有个屁用。”
????我愣愣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个世界太庞大了，那么多活法，我们却总要褒奖某几种，贬低另外几种。可是仔细想想，到底怎样才是对的？
????谁知道。我们只有活过一遍之后才会明白，可是那时候剩下的感受只有一种，名叫忏悔。
夜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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