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与死神邂逅

　　约莫三点多钟的时候，卫生院里又来了一批新的患者，脚步急遽地往医务抢救室的偏向走去。

　　听这急切又嘈杂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者应该是名危重的患者，而且前来陪同的眷属还不少。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嘈杂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而且瞧着是向西边自己这边的病房的偏向走来。

　　男人在炉火旁听着消息，心想：“这里可是妇产科病房，又要住进来一名新的产妇了吗？今晚出生的小孩可真不少！”

　　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直接冲着自己的病房门而来，男人一僵，忙站了起来关掉了电灯到门口张望。

　　昏暗的月光下，只见身穿钢厂事情服的两个年轻人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过来，担架上躺着的明显不是妇女而是一名男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似乎是死已往了的样子。身上点点露出来的纱布明显说明刚刚在医务室进行了包扎和救治。

　　担架的后面还随着几个穿着守卫科制服的人，和穿着便服的领导。

　　男人在这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车间的领导和主任。

　　男人有些蒙圈了，暗忖：“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谁又重伤了？工伤吗？怎么送这儿来了？”

　　担架在门口前停了下来，走在后面的那个车间领导走上前来，对着这间病房门敲了敲。

　　门后的男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很快打开了屋里的电灯又将房门打了开来。

　　车间领导进来了，看到病房里的男人笑了笑说：“是你啊，小刘！你媳妇生了？”

　　男人腼腆地站直身，颇为拘谨地回覆说：“是啊，托您的福了，刚刚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女儿！……李主任，您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李主任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大打开房门说：“医院里的病房今晚间特别紧张，就剩下你们这一间了，对不住啊！打扰你和你媳妇休息了！厂里出了一点事儿！有个小子被打成重伤了，需要住院治疗，没措施，只能与你们一个病房了，你多担待着点儿吧！”

　　李主任说完，也不等男人的回复，冲后面抬担架的人一挥手，身后众人一拥而入。

　　众人身上的冷气夹杂着身后的寒风一起卷了进来，让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屋子又犹如坠入了冰窖之中。

　　男人无奈地退了回来，坐到了媳妇的病床边，给媳妇往上拉了拉被子，又仔细地掖好，一副守护者的架势，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众人。

　　众人把担架上受伤的小子小心地抬到了靠近房门的那张病床上，正好与产妇的床成斜对角。见床上的被子已经没了，又今后外床上取过了一床盖了上去。

　　刚忙完，只听一个工友小声嘀咕道：“还能活不？伤得可挺厉害啊！”

　　“别瞎说！不能活命的早就不送这儿来了，能送这儿来的八层没事儿！”另一名工友接过了话茬，又说：“你说这事儿闹的，为了个女人让人给打成这样，你说他值不值啊？”

　　这时，又有一小我私家搭腔了，八卦道：“听说他俩暗地里好上许多几何年了，这回抓个正着，可不往死里打怎的？要我也不能留着他！”

　　适才第二个说话的人忙又说：“你哪一面的？他要是不死，听你这话好了非干死你不行！照旧少说点儿吧啊！？”

　　随后，又对站在一边自顾自吸烟的李主任问道：“李主任，我们谁留下？另有什么手续需要办吗？”

　　“你们留一小我私家就行，其他人都回去吧！小张你去把手续办利整，明天早晨给我。”李主任抽完手中的烟说：“另有，守卫科的同志也留下来一小我私家就行！等这小子醒过来再走也不迟！”

　　李主任部署完后，众人纷纷离去，屋子里瞬间清净了许多，只留下一个守卫一个工友另有李主任三人。

　　李主任和守卫科的同志坐在了产妇病床的劈面，瞧着劈面躺在那里的小刘媳妇和坐在床边严阵以待的小刘没说话，两小我私家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似乎心中的许多愁苦可以通过吸烟的方式排解出来似的！

　　照顾伤者的工友坐到了伤者劈面的床上，倒是没有吸烟，低着头摆弄着什么工具百无聊赖。

　　他们几小我私家就占去了妇产科病房中的三个床位，将真正的产妇逼在了角落里，还不管掉臂地肆无忌惮地在产妇四周吞云吐雾，男人的心里感受很不舒服，但又很无奈。

　　炉火没有了男人的守护已经疲软了许多，屋子里的温度又回到了当初进来时的那个温度，穿着棉袄不感受冷，但是想要露出胳膊和手时就显得很冷了，更别说一会儿要给孩子喂奶和换尿褯子了。

　　只是这乌烟瘴气的二手烟尘真的不会影响虚弱的媳妇的休息和身体的康复吗？另有孩子呢？也能不怕烟吗？男人心里怀着很大的疑问。

　　寒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卷着黄沙拍打在房门上和窗户玻璃上，让这腊月里的寒夜更寥寂更冷酷。

　　六点钟不到的时候，妇产科护士端着白色的搪瓷托盘走了过来，一进屋就被一口烟气呛得退了出去，高声说：“怎么谁还在屋里吸烟啊？病房里不许吸烟知道不知道？”

　　护士挥着手臂驱赶着烟尘硬着头皮闯了进来，一看到屋内的情景又高声问：“你们是哪个科室让你们进来的？这是妇产科你们知道不知道？”

　　“是值班的李院长特批的，就剩你们这一间了，不住你这儿住哪儿啊？”李主任有恃无恐地反问道。

　　“特不特批我不管，不许吸烟知不知道？再说，你们在这儿人家喂奶、排尿方便吗？”护士没管对方是谁，看对方竟然还敢反驳起自己来了，更怒了，硬怼道。

　　李主任被怼得无话可说不言语了，守卫科的同志却接上了话茬说道：“那也没措施啊！等他醒了我们就走，我们也不愿待在这儿啊！”

　　护士对他们翻了个白眼说道：“借过，借过！让开！都到门口那边床上待着去，特批一个病床怎么倒占了三个病床？怎么这炉火又要灭了？你们怎么没人卖力看炉子呢？”

　　“这不妇产科病房吗？咱们只是借住，谁管炉子啊？再说，我们又不冷！”那个工友看领导和守卫科的人都被怼了，赶忙仗势欺人的发话了。

　　护士被这名工友气得半死，指着产妇的丈夫说：“你怎么也不管炉子呢？他们不管掉臂，你也掉臂着你媳妇？”

　　男人讪讪地低下了头，欠美意思地说：“别生气了！你说得对！我这就把炉火烧旺！”

　　一转身，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一会儿给我点脱脂棉，我媳妇要给孩子擦擦身子！”

　　听了男人的话，护士的气被消了一半，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这个就不用你们费心了，我就是过来给孩子擦身子的，你只卖力把火烧旺就行，然后过来给我做辅助。”

　　护士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产妇，又说：“你这么捂着可怎么能行？让我看看孩子！”

　　产妇早在劈面患者进来时就醒了，只是对他们无语至极，不想说话而已，就闭着眼躺在床上养神。

　　这时听到护士的付托，忙掀开被子的一角，说：“谢谢你了！我这也是怕烟呛着孩子，没措施啊！”

　　被子一被掀开，一大团白色的烟尘卷着花往里面冲去，两个孩子闻到烟立刻连声打着喷嚏连带着咳嗽了起来，其中一个咳嗽得还尤其厉害，竟鼻孔中喷出了血来。

　　护士慌忙又将被子掩了下来，急遽对男人们道：“你们都出去！到外面去！把屋子门窗打开放烟，这要出人命了，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双胞胎啊！”

　　男人这时有些慌了，连忙凭据护士的要求打开了门窗，又对另外三小我私家低声说：“请出去一会儿吧！”

　　三小我私家恋恋不舍地无奈地站起身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张望着屋内的情形。

　　护士又小心地掀开了被子，大点的小英已经不咳嗽了，小俊还在拼命的咳嗽，似乎要把她那小小的气管咳破一样。

　　护士抱着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没想到小俊的咳嗽更厉害了，一口鲜血顺着小嘴喷出，直喷到了护士雪白的衣襟上。

　　护士大骇，忙对男人说：“快用棉袄包上，跟我到产科医务室。”

　　又转头对产妇说：“你先坚持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谢谢你们了！”产妇也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不是有护士冷静镇定地部署着一切，产妇早就失控的哭作声了。

　　男人用媳妇的棉袄包裹住了小俊，抱着她随着护士快步朝产科医务室走去。

　　这时，小俊反倒是不怎么咳嗽了，软软地瘫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是护士的心却提了起来。

　　来到医务室，护士简明简要地对程医生说：“被烟呛得咳嗽喷血了，不是好现象，快来给她看看吧！”

　　程医生立刻过来展开了男人手中的棉袄，打开了襁褓，露出了喷血后的婴儿，仔细视察她的脸色变化，又抬了抬婴儿的小胳膊，给她看诊。

　　程医生又用手中的听诊器给孩子的胸部听了听，说：“胸部杂音很大，显然肺部另有许多血没喷出来，这样会影响呼吸，造成缺氧，得把她肺部的血咳出来。”

　　护士听懂后绝不犹豫地拿起了婴儿的两只小脚丫大头冲下地拎了起来，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婴儿的后背，似乎要把婴儿气管里的工具倒出来一样。

　　拍着拍着，婴儿的口中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软绵绵无力的小脚丫却有了挣扎的反映，护士这才连忙把婴儿正向抱了起来，用手指试了试婴儿的呼吸，还好，气息比适才顺畅多了。

　　程医生若有所思为难地对男人说：“你孩子被二手烟呛伤了肺子，恐怕不是那么好调养好的，况且婴儿原来就体重很轻，没几多反抗力。再说，婴儿原来就没几多血，这时血色素又下降得厉害，更是雪上加霜啊，怎么办？”

　　“应该补点血了！可是我们卫生院又没有，这可怎么办？”程医生又小声嘀咕了句。

　　“医生，我来，我是O型血！什么血型都行！”男人听懂了医生的为难，立刻奋勇自荐道。

　　“好！我立刻就办！”护士在身边立刻动了起来，检验两人的血型，又检查婴儿的血管。

　　正巧，婴儿的血型也是O型血，消毒了输血部位，男人坐到了办公桌劈面将自己的胳膊递了出去。

　　一百毫升的血液就这样静静地流淌进婴儿的体内，让早已苍白了脸色的婴儿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输了一百毫升的血液后医生就叫停了，没有敢再继续多输，究竟是增补婴儿体内血液的不足，就不能舍本逐末了。再说，大人的血液里还携带着许多成人的病菌，倒霉于婴儿的自我生长与恢复。

　　男人抱着重新包好的婴儿和护士一起又回到了病房，病房的门窗仍然大敞开着，屋子里的火炉已经熄灭，三个男人就站在门口边看着初升的太阳边聊着天。

　　男人迅速进了门将怀中的婴儿放到媳妇身边嘱咐了一句：“看好孩子！”然后飞驰地跑去关窗户关门。

　　门外的三人看到房门要关上了，迅速溜了回来，对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孩子没事儿吧！我就说没事儿，哪能一呛就死了的？”

　　男人无语的点了颔首，关上门又忙着生炉子。

　　这回炉子已然灭了，要想再生着可就又要冒出许多的烟，男人无奈地问身边的护士：“生炉子孩子还能受得了吗？”

　　护士看了看那边的三个让人无语的男人无奈地说：“不生着也没措施啊，总不能让你媳妇就这么冻着吧！实在没地方给你挪了，要不我都想给你们挪个好点的地方了！”

　　男人看到护士的体贴和善意心里也暖和多了，说：“没措施，命欠好！你看着点，我这就生炉子，别让烟再呛着孩子！”

　　护士不再理会男人，自顾自地检查起产妇的状况来。

　　掀开了被子，看了看产妇的伤口，拿出了塞到里面的棉球和纱布，问：“排尿了吗？”

　　“没有！”产妇欠美意思地说。

　　“不排尿不行，不能总这么憋着，会憋坏的！不方便也得排尿！排尿时实在不方便让他们都到外面去等着！”护士似乎泄愤地说。

　　又说：“孩子们的身上暂时就不擦了，温度太低，怕又闪着她们。大孩儿暂时还挺好，二孩儿伤了肺子要好好地养才行！”

　　护士看了看产妇手边的工具，对男人说：“你生完炉子就守在你媳妇身边照顾吧！工具没带来是吗？也别回去取了，一会儿我给你多带几个襁褓、包被另有尿布，红糖也到我这里来拿！”

　　“谢谢你了！你真是我亲姐姐了！你要是不说我还为难着呢！这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男人笑着对护士千恩万谢。

　　“别走了！好好照顾你媳妇吧！用什么工具都到我那里拿，让她喂奶也小心，别再让孩子咳嗽了，小孩儿的肺子娇嫩！”护士又增补嘱咐道。

　　说完，护士端着托盘回去了，托盘里装着的是从产妇伤口处取出来的带血的棉纱。

　　“记下了！记下了！谢谢你！”男人笑着将护士送出了门去。

　　屋子里复又静了下来，四个大人相对无言，炉子复又生了起来，徐徐地散发着暖意。

　　突然，产妇感应一阵无理由的头皮发麻，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指着斜劈面伤号的病床上面的空间高声喊道：“鬼啊！有鬼！”然后就昏厥了已往。

　　丈夫不明白怎么回事，定睛看去，没看到什么。

　　其他三人也被惊动了，转头看着产妇，沿着产妇手指的偏向，一惊，连忙用手指试了试自己这边伤号的呼吸。

　　伤号的呼吸已然已经停止了。

　　李主任大惊，忙付托身边那个工友去找医生，又重复试着伤号的呼吸，希望是自己的判断失误，更希望能有微弱的呼吸奇迹般的泛起。

　　外科医生很快就和外科护士前来，手里拎着的是抢救的工具。

　　外科护士前来切脉，发现患者已经没有了脉搏；护士又试了试呼吸，发现也没有了呼吸；护士连忙上了呼吸机给伤号，又上了心脏起搏器，结果都没有效果；最后护士给伤号的静脉里注射了一针强心剂，等了片刻，同样没有反映。

　　护士累得精疲力尽地说：“人已经死亡了，无法救活了，治理后事吧！”

　　李主任一听立刻炸了，咆哮着说：“你们怎么救的？怎么在世进来死了出去？你们这样事情我立刻找你们领导去反映！赶忙给我救！死了跟你们没玩！”

　　这边吵喧华闹，那边男人看着自己媳妇昏了已往也急了，撒腿跑去找妇产科护士，护士立刻前来，看着眼前闹泱泱的人说：“借过借过！里面另有病人！”

　　护士来到产妇身边，看了看情况对男人说：“适才什么情况？”

　　男人重复了一遍适才发生的情况，对护士说：“护士姐姐，我媳妇是不是受到刺激了，她怎么说有鬼呢？”

　　护士蹲下身子掐了一下产妇的人中，将产妇掐醒问：“你适才看到了什么？怎么就晕已往了呢？”

　　产妇傻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说：“我就觉得头皮发麻，然后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那边两个影子带着另一个影子走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产妇说着还指了指适才她指过的地方。

　　护士听完立刻检查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发现其中一个孩子已经没气了。

　　那个叫小英的婴孩还好好的躺在母亲的怀里，那个叫小俊的婴孩已经没有了呼吸，产妇一看立刻就失声哭了出来，“孩儿啊！小俊啊！你怎么了？”

　　然后，产妇放声大哭了起来。

　　劈面的患者陪护和外科医生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均奇怪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有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外科医生和护士又对李主任他们说：“请节哀吧！死者不能复生！你愿意找我们领导就找吧！”说完，拿着带来的医疗器具急遽走出了房门。

　　妇产科护士看了眼产妇的男人也对产妇慰藉道：“别哭了！你还很虚弱，孩子去了就去了吧，你另有另一个！好好带着吧！别把自己哭坏了再烙下什么病根！”

　　听到护士的慰藉产妇的哭声渐弱，还在不停的哭泣。

　　护士看了看此情此景，无声地离去了。

　　这时李主任的大嗓门打破了寂静的空间：“这是哪个吊死鬼把黑白无常沟来的？是不是你们？”

　　李主任不敢认可现实，因为单元里出了人命案件会让他这个领导卖力的，他只有尽心尽力地找借口替自己开脱。

　　“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自己倒先恶人先起诉了！是谁无缘无故跑到我们的病房里来的？是谁打扰了我们的休息还抽了这么多烟？你还我孩儿！你还我孩儿！我记着你了，无论你走到哪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产妇似乎终于找到了怨气的突破口一样，歇斯底里的向李主任狂轰乱炸起来，让他身边的另外两个同事目瞪口呆。

　　男人此时无语无言，只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火炉边发呆。

　　媳妇轰累了、哭累了，终于拢着小英撑着被子睡着了。

　　从那以后，世上再没有小俊了，就只剩下那个叫小英的我了。

　　与死神邂逅，我与死神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