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予之后不再说话。
直到小船回到了岸边,他们顺着那唯一的一条路来到了城外的茶室之后也是默默无声。
来生啊......
他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放在舌尖上咀嚼,品出不知什么味道。
他那样入迷,以至于没有立刻听到慧箜和茶室伙计的对话。
慧箜问伙计:“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奇怪不奇怪的都行。”
伙计就像一般的黎民一样,对于出家人很尊重,他认真想了想:“适才有几个江湖人来过,也坐的大师您这个桌子。”
这不空话么,这茶室凉棚就这么一张桌子。
慧箜又问:“做了什么呢?”
伙计说:“为首的那个小少侠背着一把剑,身边随着一个漂亮女人,另有个四十多岁的侠客,看他们聊天,似乎找些什么工具。”
他又想起来一些工具,说:“那个侠客还看了看房梁上。”
贺兰予回神的时候听到最后几个字。
房梁上。
房梁上有什么?
贺兰予本能地一抬头。
又是那个小像。
只是那个小像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划痕极重,若不是他们之前已经看过了好几幅类似的刻画,只怕会认为那是什么猛兽胡乱挠划的痕迹。
慧箜也看到了,面色一下极重了起来。
他问伙计:“那些江湖人也看到了这个?”
伙计愣愣颔首。
伙计年纪太小,慧箜的变脸似乎有点吓到他。
伙计愣愣地说:“大,大师,有什么欠好的工具吗?”
茶室外阳光普照,是个艳阳天,可是那小伙计的心情却不安了起来。比起带着武器的江湖人,神鬼似乎越发吓人。
慧箜看出伙计的情绪颠簸。不知道该如何慰藉他,出家人的本能令他不能扯谎,可是若是据实已告,又确实是下策。
他正在为难,旁边贺兰予懒洋洋地起身,道:“我们与你之前看的江湖有些要事,之前走散,约了留记号在路途.....”
他做有意无意状瞥了一眼房梁上的刻痕,装作故意避开的神态对伙计继续道:“所以......”
伙计立刻懂了。
“我懂我懂!江湖恩怨!”
伙计明白过来,连看慧箜的心情都变了。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年纪很轻的僧人,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僧。凭据江湖定律,眼前这位大师一定是个妙手。他身后的这个年轻人,置β也不容小觑。
是江湖恩怨就好。只要不是妖魔鬼魅。
江湖恩怨,与他们这些小老黎民有什么关系呢?
伙计松了一口气。
也放心下来。
慧箜看伙计面色好转,也随着松了一口气。他到底是默许了贺兰予扯谎,有些不自在,继续问话的时候已经感应脸皮有些发烫:“所以,那些江湖看到这个工具有什么反映呢?”
伙计心中松快,情绪也到位了,他很轻快地回覆说:“倒也没有什么反映......是那个侠客无意中看到的,然后指给那个小少侠看,小少侠看下,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立刻走了。”
他看慧箜一脸纠结的样子,怕漏了什么,赶忙又想想。
“那个另有个女人,和小少侠年纪相仿,长的很是貌美,比画上的还悦目......只是脾气欠好......。”
伙计一脸悻悻,不再说下去了。
贺兰予在慧箜身后听着看着,发出了一声很短很浅的闷笑。
贺兰予问伙计:“他们朝哪个偏向走了?”
伙计指了个方位。
那里是檐楼偏向。但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江湖人。
贺兰予推测:“难道是那个湖心岛?”
慧箜听到,露出了十分懊恼的神情。他没在说什么,转头就离开了茶室。
贺兰予忙不迭跟上。
湖心岛距离檐楼并不算远,但是它在湖水的另外一边。其时权朱紫家建盖华府,考究在湖心岛可隐约得乐章,却不行见。要那种婉约之妙,风骚之态。
然而这样的婉约很是误人。
湖心岛和檐楼纷歧样,湖心岛被疏弃很久,基础没有渡口也无渡船。若是从檐楼乘渡船到湖心岛,路途远了一倍。
贺兰予依旧撑船。他很松了一口气。
因为其时权朱紫家选址的时候很是考虑了风向问题。檐楼位于湖心岛的顺风位置。这样才气让檐楼的乐章顺风顺水飘到岛上去。
如今檐楼无乐章,却省了贺兰予的气力。
慧箜左立难安。
他一手持着禅杖,一手紧紧握着佛珠。
贺兰予认得,那串佛珠,已经是慧箜唯一仅剩的一个从寺中带出来的工具了。
船还未靠岸,贺兰予已经听到湖心岛上有消息了。
是人声。
还夹杂着,像人,又不像人的声音。
贺兰予问神情紧张的慧箜:“刚刚,那个吼声,是那个厉鬼吗?”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一开始贺兰予的印象,那个厉鬼应该是个很内向的鬼,只会闷头画画,想不到如今未见其形先闻其声。
这其声,居然如此.......如此,如此地震耳。
无法形容的声音,莫名的叫人不舒服,不光光是心里的不舒服,整小我私家都似乎被电击中一般,从内到外,每一根头发丝连带舌尖都麻木起来。
慧箜突然一掌握住贺兰予的手腕。
等到贺兰予反映过来的时候,那串佛珠已经戴在了贺兰予的手上。
贺兰予惊讶,正要询问究竟,那个厉鬼已经再一次发出了消息。
“把花莲给我!!!!”那个厉鬼发出了一声凄厉震耳的嘶吼。
就近在眼前了,慧箜拨开了眼前缕缕下垂的柳枝。
那个厉鬼一下子撞到了贺兰予的眼前。
如同慧箜说的那样,那个厉鬼真的有实体,真的可叫人看到。不仅是他们,连那些江湖人也看到了。
那个厉鬼,刚刚就是在对着那一批江湖人吼叫。
不止茶室伙计说的三小我私家。
是有一批。
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
为首的那小我私家,应该就是伙计说的中年侠客,此时那侠客弯弓搭箭,箭上刺符,站在一名紫衣少女跟前,呈掩护状态。周遭一群同样手持箭羽的江湖人,一脸紧张却训练有素地将那厉鬼团团围住。
如果仔细看,这个厉鬼其实长得并不吓人,甚至没有志怪书里描画的夸张,可是他四孔流血,下颚皮肉脱落,露出血骨,玄色的瞳孔如今酿成一片血色,它着烂衣,一丝一缕披挂在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只觉得是一片破布。只有脚上一双芒鞋尚好。
芒鞋......芒鞋......这只厉鬼,居然是个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