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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记事

“第十三章 往昔 ”

南嘉记事 云下初见 2248 2019-11-07 22:34:52

  贺兰予继续哄他,到用饭的时候还在看他。

  他偷偷问他:“小师父,还生气吗?”

  慧箜认认真真说:“我没生气。”

  贺兰予虽然依然看他像在使气才这么说的样子。但是他下意识觉得,如果他在问下去,只怕慧箜就不是使气了,而是真的会生气。

  于是他就不问了。

  可是慧箜怎么会生气呢?

  出家人要戒贪戒嗔戒痴。

  这是佛家的三不善根,都是烦恼。会影响轮回。每一个出家人都铭记在心。

  熟悉佛法的贺兰予既然说他是高僧,怎么又会认为他会在小小的嗔上犯戒呢?

  真是自相矛盾。

  出家人从不执着佛法之外的事情。这个疑问在慧箜脑中一闪而过,在没有回来。

  夜幕带走了白昼最后一丝日头的温度,山石凉了下来,山洞中越发感受获得冷意。山洞是最好的回音壁,把外界的一切悄无声息的响声带了进来。

  有小动物蹑手蹑脚走过,有工具匍匐远去,有草叶被风吹得窸窣,有什么枯枝残叶被一脚踩碎。

  山洞里燃着火,火光把他们二人的影子反照在石壁上,映地歪歪扭扭。贺兰予靠近火堆,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也十分高峻,对比靠做在角落的慧箜,慧箜的影子显得有点可怜。

  他们只有一卷铺盖。

  贺兰予把所有能盖上的衣服铺盖都给了慧箜。

  慧箜前几天涉水的时候着了凉。寻了医生看,好了泰半,依然有一小半的虚弱,令他每每到了夜间都市发低热。

  贺兰予把铺盖都给慧箜的时候告诉慧箜:“我不冷。”

  他见慧箜不信,他又增补一句:“我也不怕热。”

  他把慧箜裹成了粽子,第一次和他聊起了往昔。

  他说:“我不怕冷不怕热,也不会生病。可是冬夏来临,我的丫鬟照旧会给我准备棉衣貂裘,到了夏天照旧会用冰。其实我基础不冷,也不热。可是我还挺喜欢的。”

  他看慧箜一眼,笑:“因为这样感受自己像小我私家。”

  慧箜说:“你确实是人。——你是暖的。”

  他们同行三个月,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初见的时候贺兰予就是扯着他去高坡上看的烟火。贺兰予确实是暖的,他会呼吸,心跳,有暖意,眼中水波流转。

  他二十四岁。

  他永远二十四岁。

  贺兰予说:“我死的时候发生很快,一下子心就不会跳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死了,等我醒来,我发现我死过了一次。”

  他问慧箜:“小师父是不是听不懂?”

  他笑,火光映着他半边的脸,他的神情很是开朗,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我生的是心弊。我奶母和我说,我生出来就哭不出来,嘴唇发紫,险些没了命。我家算是权贵,寻了天下名医与我诊脉,除了仲景方之外,只说不行以大悲大喜。于是我怙恃便不让我出世。厥后我才知道,那医者还与我怙恃说,我是活不外二十岁的。”

  贺兰予这样说着往事,他不自觉伸手捂上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一般有这样的孩子,是无法承继家业的。再生一个次子太理所虽然了。可是我怙恃偏就没有。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活过了二十岁。”

  “但是太无趣了。我怙恃为了让我内心平静,教我修经念佛。我家中外戚来访,连幼子都与我小心翼翼。索性他们脾气很好,我脾气更好。”

  “到了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远客。住下了不走。我偷偷看过,是个很美貌的女人。我其时还以为......”

  贺兰予的笑里有些自嘲,他停顿了一会,拨了拨火堆,又丢进了两个柴火,把火势挑拨大了一点。

  “我以为是我怙恃知道我可能命不久矣,要给家里留个后。”

  慧箜静静地看他。

  突然问他:“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贺兰予文差池题:“那女人十分美丽的。”

  慧箜说:“美丽的事物许多,花也很美丽,云也很美丽,山川万物都很美丽。”

  贺兰予笑起来,说:“我喜欢花,喜畛仄,也喜欢山川万物。”

  他最终也没有回覆慧箜自己是否喜欢那个女人。

  “厥后我就死啦!”他说,“二十四岁生辰的第二天。我清晨醒来,看到外面窗户透白,我想着是不是落了雪,我想去看看,刚刚起身,我就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转头,看到慧箜平静的看他。

  “你看,死亡就是这么快。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慧箜问他:“厥后呢?”

  贺兰予继续说:“我其时起身不知道我死了。因为我之前起身也这样昏厥过。被医生施针救了回来。”

  “可是这次纷歧样。”

  慧箜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说:“那个女人?”

  贺兰予转头看他,他和贺兰予对视。

  慧箜的语气换成了肯定的答案:“那个女人,就是供养你的人。”

  慧箜想起了初次见他时候的话。

  那时候的推测,居然成真了。

  “你怙恃不舍你,于是寻了可延续你性命的人。只求子女缘分再长一些。”

  贺兰予面上浮起一丝温情,很淡,可是慧箜没有忽略。

  贺兰予喃喃道:“怙恃爱子。怙恃总是爱子的。”

  他垂下头:“我虽然并没有做过真正的怙恃,可是我知道,怙恃永远都把孩子的命看得比自己重。”

  “我厥后才知道,病急乱投医这句话的苦楚。我怙恃请遍了天下名医,均束手无策,他们只能令我余生过得不那么痛苦。却无法让我享凡人之寿。于是我怙恃开始求神拜佛。到了厥后,就算是茅山羽士,奇门玄黄都不放过。”

  “那个女人,就是最后寻到的希望。可笑吗?我怙恃把那个女人接来,住在府里,然后一日一日,开始等我死的那天。”

  似乎要展现给慧箜看,贺兰予突然把一只手伸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堆。

  慧箜大吃一惊,本能地要惊呼作声,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截止住。

  他受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贺兰予的手指:他的手指原本皮肉已经被火苗舔食,呈出灼烧的伤痕,空气里也弥漫了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焦糊味。可是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伤痕就以同样快速的速度回复了。

  慧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贺兰予面前,抓起他的手看。

  贺兰予的那只手完好无损,若不是空气中另有未曾散去的味道,慧箜会以为自己是不是泛起了幻觉。

  贺兰予平静地任他左右上下的仔细地巡视他的手,直到他确认完毕,抬头瞧他。

  贺兰予平静地与他对视。

  贺兰予说:“小师父,你现在知道,为何我要求你渡我吧?我真的,无法渡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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