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石二鸟
汉初平元年正月十四日,司隶洛阳县,皇城,相府。
董卓面色铁青地坐于阁中,手上青筋暴起,捏碎了掌中的茶碗,似乎气愤至极。
他身边的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言语,生怕惹恼了他,横遭不测。
一连两日,董卓收到了两个坏消息,皆是因为刘辩。
第一件,刘辩鸩杀李儒,携着他的令牌调禁军逃出生天。
第二件,刘辩将董越赶走,占领了弘农城。
董卓对于李儒和董越的死活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被自己从帝位上拽下来的小子竟然学会了忤逆,跳出了自己为其部署好的命运。
他脑海中想象着刘辩那在夹缝中努力挣扎的身影,赞叹后者如今的勇气。
董卓至今还记得刘辩在北邙山下被自己迎驾队伍吓哭的模样,语无伦次,懦弱胆怯,与谈吐清晰、不卑不亢的刘协相去甚远。
其时他便有了换一个天子的想法。
况且一直照顾刘协长大的董太后与他同族,利于他掌权,何乐而不为呢?
“天下人应该谢谢我,为他们找了一个好天子。”这是董卓心中的想法。
他认为自己为天下做了一件大善事,理应获得相应的礼遇,包罗他现在所享受的一切。
而当他手握权力,掌握了生杀大权的时候,心中的黑暗被慢慢勾起,叫醒了他原本的模样。
刘辩跳出他部署好的命运,被他视为一种忤逆,而他最讨厌忤逆。
董卓沉吟片刻,戏谑地笑道:“立刻进宫,让陛下下旨,弘农王行刺陛下未遂,逃出洛阳,欲在弘农县举兵反叛,命中郎将李傕带兵征讨。”
然后,他命人将马牵来,立刻进宫请旨,吕布、李肃两人亦伴在身侧。
他在马上冷笑,自言自语道:“刘辩小儿,你以为到了弘农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看谁敢支持你这个叛王?”
董卓这个主意可谓异常狠辣,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攻弘农,还能断了某些人想以弘农王名义起兵的念想。
“相国的主意一石二鸟,真是秒不行言。”李肃闻言,由衷地赞道。
……
皇城,濯龙苑。
刘协自被董卓扶上天子之位,每日生活依旧,仍有大把的闲暇时光。朝政皆由董卓一人独霸,大事他做不了主,小事也不用他知道。
他就像是董卓的一只提线木偶,是后者一切暴行合规化的工具。
此时,他正在濯龙苑中静坐,视野中突然泛起了一个让他惧怕的人,破坏了园林景色的美感。
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得不起身迎接来人。他望着眼前身材有些臃肿,面带笑意的董卓,敬重地问候着对方。
等到董卓讲明此行的目的,他心中有些为难,实验性地问道:“相国,不能饶了辩哥吗?”
尔后,当他看到后者眉头紧蹙、脸上横肉拧在一起的模样,知道此事基础容不得他差异意,只得改口道:“好,我这就下旨。”
片刻之后,董卓满意地带着圣旨离开,他又重新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冬日的寒风被皇宫的高墙阻遏泰半,亭中燃着碳火,刘协披着一件裘衣,仍旧感受有些严寒。
天空中雪花飞翔,他望着这些世间最纯洁的存在,任思绪飘向远方。
“陛下,天气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吧。”天气有些转冷,刘协身后一名年轻的阉人关切地说道。
他心中清楚此人是董卓派来监视他的眼线之一,这些体贴多数也是虚伪的投合。
他有些羡慕逃出宫去的刘辩,纵然只有那么一刻能够自由自在,也比一生做傀儡要幸福得多。
其实,刘协对刘辩的情感一直都比力纠结。
一方面,他的母后王美人为刘辩母后何氏鸩杀,另一方面,刘辩从小待他很是好,就像一个年老一样。
他心中为刘辩祈祷:“希望你能活下来吧。”
刘协用手接了一片雪花,却是未曾见过的七角形,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我们回宫。”
“起驾,回宫。”
……
皇城,街巷。
“弘农王行刺陛下未遂,逃出洛阳,欲在弘农县举兵反叛,命中郎将李傕带兵征讨……”
一位儒生妆扮的中年人正对着通告发呆,他脸型周正,横眉怒目,一身正气,端是一个清正之人。
他小声怒骂着:“一派胡言,弘农王被囚禁在永安宫,如何能行刺陛下。况且他照旧一个小孩子。”
一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将他拉走,言道:“这恐怕是董卓为了抓住弘农王编造的理由吧。公达,今日伯求大人邀我等相聚,不知所为何事?”
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满怀歉意地说道:“公业,我想起今日另有事,替我向伯求大人致歉。然后转告他,最近形势多变,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他掉臂后者眼中的不解,径直回到贵寓。
此人是当今的黄门侍郎荀攸,而他口中的伯求和公业则是侍郎何颙和郑泰。
荀攸抵家之后,直奔书房。书房中有一位和他妆扮相似的儒生,正是他的叔父荀彧。
荀彧曾任守宫令,他弃官之后,带族人到冀州遁迹,如今袁绍在渤海广招贤才,欲请他做谋,待为上宾。他欲邀荀攸一同投效到渤海去。
荀攸走进书房,对荀彧说道:“叔父,今日洛阳出大事了。”然后他将通告的内容及何颙有所图的事讲给荀彧。
荀彧放下手中的竹简,沉吟片刻,言道:“如今董卓势大,线人众多,如果何颙真有所图,一定难以乐成。如今弘农王出走,董卓诬其叛乱,形势亦不容乐观。”
如今董卓弄权,皇城内外形势幻化莫测,天下英豪风云际会,传了一百六十五年的汉室山河已经岌岌可危。
弘农王刘辩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他的遭遇只是这乱世的一个缩影。
荀彧曾在宫中见过刘辩,举止轻佻而懦弱,虽无大过,却也难兴,非中兴之主。
刘辩居然从董卓眼皮子底下逃走,还占领了弘农,有些超出他的判断,令他有些惊喜。
荀攸没有与郑泰同去,是在投效弘农王和加入密谋之间做出了选择。荀攸此行去投弘农王,不知对于荀家是福照旧祸?
荀彧看了一眼立在身前的荀攸,长叹了一口气,言道:“看来公达心中已有定论,不会与我一同投袁本初去了。也罢,人各有志。”
荀攸见叔父已经猜透自己的心思,并无阻挡之意,心下大喜。
随后叔侄二人促膝长谈,讨论当今天下形势,直至深夜。
翌日清晨,荀攸遣散全部仆人,与荀彧一同出了平城门,随即各自划分。
荀彧往东投冀州渤海去,而荀攸则往西,直奔弘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