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苏瑾竟觉着有些小小的失落。真的也就小小，一点儿而已。她跟自己说，深吸了口气将那丝丝情绪压下：“孙令郎······”

　　“咕噜······咕噜噜······”

　　萧洛的脸色有霎那间的尴尬。素来淡薄的面色忽地僵硬了一下倒显得憨厚了起来，苏瑾“噗”得一声笑了出来，萧洛更是直接满脸涨红了起来，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苏瑾懂事地止了笑，倒是眉眼笑意不减：“好了，饿了先吃些包子吧。”

　　苏瑾在怀里的纸包里挑挑拣拣，最后才寻出了个面相不错，还冒着热气的如献宝似的递已往：“呐，吃个？”

　　萧洛没甚好气地睨她一眼，倒是接过了：“进来吧。”

　　苏瑾替他把门掩上，随他绕过他先前待客时摆的屏风，转入内才晃地亮眼。只见后方地上摆满了白绒毯软绵绵的，尽头是一个倚窗的躺椅，旁边搭着一个小木桌桌上一壶茶，一杯水冒着丝丝白烟，桌下一双玄色长靴尤为显眼。

　　萧洛不自在地缩了缩脚：“白绒，进去时要脱鞋，正常。”

　　“嗯嗯。”苏瑾连连颔首，绝不犹豫蹲下便在除靴。

　　萧洛看得直皱眉，心中暗道：女子不说护足如命吗？被外男见着了可是要坏名声的。萧洛被自己这念头唬得直打哆嗦。转眼苏瑾便踏上了白绒毯，左踩踩右踏踏稀奇得很。萧洛睨了一眼她那掩在白绒中覆着罗袜的双足，暗惊怎会如此之小。

　　“欸，难怪你喜畛刳这儿待，从这儿望去能看到好几条街呢！”苏瑾溜去了萧洛的躺椅旁，探头望了出去。

　　前门出去挨着的是东南角，穷苦人家耗不起蜡烛，没事也不如何点灯。如今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聚在四周的大树下，借着月光讲述着自己一日的精彩奇闻。再远些是大街，辛勤的贩儿都抓着每日最后一点时光努力地吆喝着，企图忙碌里一日的官老爷富老爷或者他家令郎小姐止住了步来瞅上两眼。

　　萧洛被自己所见所为一惊，连忙转了头，手里却悄悄比划了一下，恰似才有他手掌那么大。这么小能撑住那么大个身子吗？萧洛偷偷审察了一眼那个只到自己胸前的人，似乎小小的搭自己那种大脚确实奇怪。

　　苏瑾望了一圈忽地便被远处那一片暗黄困绕着的幽暗之处凝住了目光。那······是他们苏家。黑夜之中不点灯，借着月光和旁家的星星烛火可见荒草丛生，门上两道鲜红的封条。

　　“瞧着什么了？”萧洛不知何时移到了苏瑾的身后，见她神色落寞好奇问道。

　　苏瑾掩饰地笑了笑，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去了远处的杂耍：“看他们杂耍呀？小时候便十分好奇他们都是如何做到的稀奇得不得了总缠着人问，有时候上了兴头还要自己点了火来试试，厥后晓事了，便觉着自己那时简直傻抵家了，路上遇到了便再也不看了。如今重新看看，觉着其实也照旧不错的。”

　　至少那时她照旧苏家巨细姐，身旁另有阿爹阿娘相伴。

　　萧洛睨了一眼便倒在了躺椅里，悠悠抿了口茶：“有些耍心机的杂耍或许会让人遗憾，但也有不少货真价实的，耍起来简直是要唬住你的双眼，何须因噎废食呢？”

　　苏瑾无奈地撇了撇嘴，将目光收了回来，往白绒毯一坐反问道：“那你又何须拿溯影的错处罚自己，闹得自己不顺心呢？”

　　萧洛的手一顿，将茶杯放回了桌上，垂下眸子呆愣了片刻才轻笑反问道：“我不是在处罚溯影？”

　　苏瑾白了他一眼：“哪个罚人的会自己食不下咽，天天给别人摆脸色？”

　　“有这么明显吗？”萧洛悄悄拧眉，追念起自己这几日，确实是如苏瑾所说这般食寝不安。

　　苏瑾可笑地摇了摇头，本想屈膝将手搭在上面，这才想起自己手上提了袋包子。萧洛心虚地将刚刚放在桌上的包子拿得手里快速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是挺好吃的呢。”

　　“比你在牢中的好吃多了。”苏瑾没什么好气自纸袋里随意抽了一个出来，这才发现纸袋里的都已经温了。她看了萧洛手里的那个一眼，刚刚孤零零地摆了那么久，应该早就凉透了吧？

　　萧洛见苏瑾望了过来，爽性把最后一点全部塞了进去。苏瑾只好把劝他换一个的话吞了下去，把手里的包子三两下塞完，起身把纸袋放在桌旁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儿。”

　　萧洛连忙接过，除了小时候自己抢饭吃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毫无礼仪地满口胡塞了。

　　他接过水杯，难得牛饮了一口，左手艰难地自怀中抽出帕子抹了抹嘴，又沾了点水擦了下手，收拾妥当后又饮了口茶漱了漱口：“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我的解决之法。”

　　苏瑾恨恨地咬了一口从纸袋里新拿的一个包子：“我也不想管呀！可是你们两弄得那么明显，万一阿婆知道了怎么办？”

　　萧洛险些被水呛到，莫名奇妙地看了她一眼：“阿婆早知道了。”

　　“怎么可能？”苏瑾不信，可细细追念，她还什么都没透露呢，阿婆怎么就将萧洛心情欠好的去处说了出来呢？苏瑾细细想着不合理处，突然发现似乎只有阿婆早已猜到了方能解释的通。

　　“那阿婆是不管了？”苏瑾疑惑地问道。

　　萧洛一挑眉，没了回覆。

　　以为萧洛是默认阿婆不管了，苏瑾便如泄了气得皮球般，瘫坐在了白绒毯上，嘴里嚼得肉包子突然就不美味了。

　　“掌柜，溯影到底犯了啥，你不能说明白吗？明明你就不是如你外貌体现得那般气她，何须两个一起揪着不放呢，相互难受呢？”苏瑾做着最后的挣扎问道。

　　萧洛眸光一定，好奇地问道：“就不允许我是为了若德先生恼她呀？”

　　“你不是那样的人。”苏瑾咬完第二个包子，塞得满嘴，怕萧洛等得及囫囵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萧洛看得都替她那小嘴难受，倒了杯新茶勉强地换了个位置递给她：“这边我碰过了，你换个位置。”

　　那口包子确实大了些，万万想不到的是它竟然潜伏玄机，留了口汤汁在里面险些呛了下去，苏瑾一把接过萧洛的杯，三下五除二便喝了下去，口里的包子顺着水吞了下去。

　　萧洛端着他的杯子，满身僵硬。刚刚他明明已经提醒过了呀！

　　那口到底照旧大了些，堵着胸口，苏瑾咳了两声用力锤了两下胸口，深吸气才艰难地吞了下去。萧洛看着直瞪眼，心里悄悄稀奇道：这小小的嘴，是怎么吞下去的？

　　苏瑾瞪了眼傻愣愣的萧洛，直接抢过杯子，牛饮了两三杯才舒服地捂着胸口打出了个饱嗝：“呃······我信你，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若德先生都原谅了，你不会浪费那个劲去瞎掺和。”

　　见萧洛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苏瑾猛地惊醒，一把将杯甩到了桌上，脑海里不停回复着萧洛刚刚说的话，脸腾得爆红，眨巴着眼，和萧洛对视了一眼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适才······换了个位置的吧？”

　　萧洛叹了口气，苏瑾的心都提了起来，眼直勾勾地盯着萧洛的两片唇瓣，恍若若是吐出了她不喜欢的字眼她下一秒便要吃了它般。

　　萧洛再三犹豫，摇了摇头。

　　苏瑾忽地便松了口气，心底竟又涌上了些许失落。

　　失落？她失落什么？苏瑾不敢再想起这个话题，磕磕绊绊隧道了句：“我······我另有事······我先走啦。”三两步地跑到了白绒毯尽头，抱着自己的靴子便往外跑。

　　“哎，你没事吧？”萧洛担忧地问了句，却见苏瑾摆了摆手跑得更快，“啪”得一声连门也合上了。

　　萧洛盯着自己的杯子，突然庆幸自己刚刚没说实话。若是······说了实话，她又会怎么样呢？萧洛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掌柜？”

　　“啊！”萧洛吓得一哆嗦，杯险些落在了地上。“吱呀”苏瑾竟推门进来了。萧洛将拾起来的杯放到桌上，手足无措，听得她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洛他爽性脸一冷，便靠在了躺椅上佯装望着窗外，双耳却是竖得高高的听着外边的声响。

　　苏瑾她也不想进来的。可是她出了门便遇着了来寻人的溯流。他说他已将溯影和孙俞材处置惩罚好了，就差他们两了，说要先回去慰藉一下他阿姊便又把她赶来了。

　　她在门口已经蹲了好一会儿，捂着自己滚烫的脸犹豫了很久，看见自己的衣服时才猛地惊醒。她如今可是男儿装扮！萧洛又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就两兄弟共用了一个杯嘛！有什么好怕羞的。

　　苏瑾搓了搓自己的脸，不停劝说着自己，待到心里头没那么慌了这才叩了门，可乍然听到萧洛声音时，苏瑾的脸又烧红了起来，她搓了搓手，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才进去。

　　看吧！萧洛不知她女儿身，可淡然了！另有心思看风物呢。

　　“看我大惊小怪的，多正常的事被我搞成了这样？那个······那个溯流找你处置惩罚孙先生的事，他说没时间拖下去了。”

　　说到正事，萧洛刚刚那番羞赧的心思都收敛了起来：“是我的不是了，这事竟忘了。”

　　萧洛俯身提了鞋，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心思庞大，摇了摇头便转了目光，在那堆包子一顿。

　　苏瑾连忙识趣道：“我的，我吃？”

　　萧洛点了颔首，带着它已往递给了苏瑾。因着刚刚那事，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觉着这气氛莫名奇怪，爽性将纸包里最后一个包子也吃了。这回为了拖延时间，小口小口咬着，偶尔发出一丝丝稀碎的声音，跟老鼠偷吃似的，萧洛不禁弯了弯唇。

　　“掌柜。”

　　“掌柜。”

　　说来也奇怪，溯影那夜被若德先生开导后至倒像是真得放下了，对比一下萧洛，倒显得萧洛盘算了。

　　萧洛微微颔首，落了上座。

　　到底照旧从小到大的朋友，闹得再凶那点默契却是分绝不差和，只见溯影双手微微比划，孙俞材便现了身。苏瑾一惊。莫怪溯流说孙俞材等不了了，如今他的身体已十分稀薄，恰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彻底吹散。

　　萧洛皱了皱眉。

　　他出来时，魂识已不太清醒，等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睁开了眼：“萧掌柜、苏女人、溯影女人，溯流。”

　　“木材！你撑着点。”溯流唯有满目焦急，连上前虚浮一下的行动都没法进行。

　　“这幽灵又没做什么，怎的还会自行消散？”苏瑾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和她瞧过的话本子纷歧样啊。

　　萧洛微微勾唇，双手一捏。苏瑾只觉微风轻拂，便见孙俞材的身子竟慢慢恢复，凝的身影厚实了起来。

　　“掌柜。”溯影大惊。

　　“无碍，是我的错。该我卖力。”萧洛的脸色稳定，坐着的身子却似乎突然粗笨了起来，他挥了挥手，对溯流付托道：“我书房里的固魂丹拿来。”

　　“好。”溯流犹豫了片刻，将孙俞材扶去了一旁歇着才放心地离去。

　　“你没事吧？”溯影将掌柜的椅子调了个舒适的位置，又去后边的屋子里寻着工具。苏瑾首次面对这些事，一时也是六魂无主，爽性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萧洛身旁替他捏捏手问道。

　　萧洛皱着眉微松：“如你们所言，人死后只要执念尚存，其魂确实可长时间不散。孙俞材不外特殊，他非寻常死法故而这二魂虽历尽艰辛合并，然若不实时解其执念送归冥界，不日便可消散。”

　　苏瑾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解自己刚刚的疑惑。苏瑾一喜之后即是微怒，嗔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身子如何？”

　　“是真没事。今夜歇会便好了。”萧洛倒也不气，甚至微微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