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放礼到底没有再实验进入厨房。
香满楼的厨房阔落，四周有不少空地。
杨放礼命人搬来小茶几和小板凳，放在厨房外小院的角落里，坐着品茶。
苏荣面无心情地坐在他一侧。
自家王爷毛病越来越大，大好时光做啥欠幸亏这儿守着？
厨房中徐徐有些香味飘出。
正腹诽杨放礼的苏荣忽而听到王爷问：“你知道我现在感受到什么不？”
杨放礼心情略有忧愁。
苏荣一惊，握剑的手都颤了颤。
他小心翼翼地问：“感受到了什么？”
杨放礼扭头，白他一眼：“亏你还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不成还闻不出这空气中的香气？”
苏荣轻呼一口气。
他差点以为杨放礼如此厉害，感受到他的腹诽。
至于香气？
“确实很香，王爷是饿了？”
杨放礼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得，果真不能指望你闻得出来。这是鲈鱼的味道。”
“哈？”
苏荣狠抽几下鼻子。
空气中的香被他吸入。
可他除了分辨出骨头汤的味道，还真闻不出其他。
杨放礼看着苏荣茫然的模样，轻轻摇头。
他不疾不徐道：“这里的菜式大多数都需要用到高汤，最常用的是鸡汤。但昨日华女人和我说过，万千通并不吃鸡肉。想必这就是她舍弃了鸡汤，转而熬制骨头汤的原因。”
“但换了骨头汤做菜，菜肴的味道定然和传统用鸡汤做出来的有些差异。这般看来，指不定我还得厚着脸皮去找万老板蹭顿饭。”
“至于鲈鱼……莼鲈之思，游子归家？我倒不确定华女人是否有这用意。究竟鲈鱼也是这里的常见菜肴。只是她这道鲈鱼，让我有些想家了。”
杨放礼微微垂眸，有些落寞。
风风物光的王爷，说到底照旧一个在封王后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守在封地不得归家的人。
“王爷……”苏荣低唤一声，听不到杨放礼回应。
他再唤，这回还附带了个问题：“王爷，你怎么闻得出鲈鱼味道的？华女人熬的骨头汤味道浓郁，难不成还盖不住鲈鱼的味道？”
杨放礼这才轻挑嘴角，骄傲地答：“那是你的问题。在我闻着，鲈鱼的香气虽淡，可清晰得很。”
“哦？那王爷还闻得出来华女人准备的其他菜不？”
“全闻出来确实不行能，但闻出个七七八八没问题。”
究竟距离万千通定下的宴席时间越来越近，华凝月许多菜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要先上的冷盘更已备妥。
终于有杂役急遽跑来通传，说万家人已经抵达，宴席可以开始。
厨房里的华凝月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开始嘱咐伙计们上菜的顺序。
并不难记，因为华凝月已经将备好的菜凭据顺序排列，伙计们最需要留心的只是上菜的节奏。不能过急，也不能让客人把菜吃完了还要期待。
厨房外的杨放礼却在听到杂役通传后，立刻起身，一撩衣摆，便往万家定下的包厢而去。
蹭饭，刻不容缓！
万家人此时已在包厢内坐好，只是主座左边的位置还空着。
看到杨放礼进来，万千通便哈哈一笑：“王爷请落座，早就料到王爷会来，位置都给王爷准备好了。”
杨放礼双眼更是一亮：“万老板果真妙人，难怪生意愈发红火。”
“不敢当不敢当，比不得王爷。”
两人互捧一番，伙计已然将四碟小点心呈到阿胶餐桌上。
分量不多，在座众人各自一分，恰好没了，这分量的掌握水平，让杨放礼觉得华凝月肯定准备了他那份。
才尝过这开胃小点，便又有伙计带来另外四道点心，而且将先前已经空了的碟子撤下。
这次的四道点心分量稍大，味道亦较上一道稍浓，但同样只能算垫垫肚子。
四小件、四大件上罢，即是以冷菜为主的八小盆。
葱烤鲫鱼、油焖笋、水晶肴肉……八色菜肴，陆续排上。
桌上已然摆了个半满，这还得靠桌子够大。
八小盆吃得差不多，杨放礼最期待的八大盆终于登场。
蜜汁火腿、油爆田鸡、冰糖肘子、黄鱼羹、莼菜鲈鱼……这一回，桌上已是满满当当。
万千通前面吃得颇多，到这时举著，就有几分陪着其他人一起吃的心思。
往常宴席，他到这时候都并不大吃。
究竟鸡汤调味的菜太多，而他不喜鸡味，也就不大喜欢，只未便就此搁筷而已。
此时他也只循例举著。
但菜肴入口那刻，他双眼微瞪，咀嚼的速度不由慢下。
并没有鸡的味道！
哪怕重复咀嚼，也只有混淆了多种鲜香的食物味道在唇舌间萦绕，和成更庞大更令人回味的口感。
但他最不喜的鸡味，始终没被他吃出来！
旁人大多只知他不吃鸡肉，就连他身边至亲，都不见得知道他其实对鸡味敏感应只要菜肴中略微混入一点，他都能吃出来。
如今，这菜中却没有！
万千通咽下口中食物，又急遽向另一道菜夹去。
依然尝不出！
杨放礼此时却只缓慢地吃着莼菜鲈鱼。
其他菜肴他都已略略尝过，最后最能牵动他心的，唯有这道鲈鱼。
桌上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无关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只是各人都陶醉在食物的世界。
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偏爱的菜肴。
而现在，最令人感伤的似乎除了菜肴味道自己，另有另外一种特此外味道，融了进来。
万老夫人这时已是眼中略盈泪水地看着万千通。
她眼里有慈祥有担忧另有欣慰。
其他人虽然也各自流出异样心情，却更多只陶醉在美味中。
尤其是万千通，险些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如此快意地大吃一顿。
他经商去过的地方不少，此外地方特色菜肴自然不如此地习用鸡汤调味。但总归吃得不习惯，即是再好吃多吃几顿便腻味。
家乡的菜肴倒是欢喜，偏生又有最不喜的鸡味……
今日的宴席，让他有种终于尝到梦寐以求的饭菜的感受。
即是知道自己先前吃得有些多，现在继续不加控制，主菜后的点心就未必吃得下了，他照旧不愿停下。
不外……
什么时候碟子竟然都空了？
一直候着的伙计机敏地陆续上前将工具撤走，又将桌子掠过一遍，最后才呈上餐后小点心，另有龙井香茶。
门外，华凝月瞄过包厢里众人神情，转身离去。
她的轻轻一瞥，及离去时神色的略微变化，皆被杨放礼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