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酒馆外，搭起了一张桌子，摆出了两条长凳。
一个男人正襟危坐，时不时闪过锐光的眼看着从香满楼通往露华酒馆的路。
另一个男人略显不耐烦，磨着拳，擦着掌。
前者鲍春晖，后者楚东风。
当两道身影自被他们盯得紧紧的路走来，两人同时起身。
鲍春晖抱拳行礼：“华女人！”
楚东风跟在他身侧，也喊了一声，心情依旧不耐烦。
“原来是你们两个，我和二叔回家，看到酒馆门前坐着有人，还道是谁呢。”华凝月一边说，一边开了酒馆的门。“先进来坐会？”
华应波溜溜转的眼已经将鲍春晖和楚东风都看了个遍。
他与华凝月一起进酒馆。
“月丫头，他们谁啊？”
华凝月正要转过身，与华应波介绍两人。
楚东风已在酒馆内站定：“花玉楼厨师长，楚东风！”
“在下鲍春晖。”
华应波只略往鲍春晖身上瞄了眼，刻意拉长的声音有些不屑：“哦……我道谁呢，原来只是我家月丫头手下败将。”
楚东风脸上涨红几分：“你注意一下你说话的语气！”
鲍春晖倒还带着淡笑：“我输给华女人，是不争的事实，倒不怕被人说。”
华应波拍拍手：“好！就你这句话，说吧，你今天来做什么？如果还要和月丫头比一场，那我劝你们自己乖乖离开，免得要我拿扫把赶。月丫头累着呢，哪能再比！”
华凝月则拿出一壶水：“坐下说吧，没有热茶，只有凉水，迁就？”
“这……”
鲍春晖迟疑的时候，楚东风已一屁股坐下。鲍春晖无奈一笑，只得也在楚东风身旁落座。
看得都喝过了水，华凝月才不疾不徐道：“你们来这儿总有个目的，不妨直说。”
楚东风想要说话，却被鲍春晖在桌底下轻拧一把，立刻闭上嘴，只顾闷头喝水。
鲍春晖脸上浮现一丝羞赧。
“说来欠美意思，我问这个问题实在不恰当。但没措施，我离开之后，一直被这问题困扰，久久不得安生，只好冒昧来问女人。”
华应波哼哼两声：“既然知道不恰当，知道冒昧，还问个大头鬼！走走！赶忙出去，出去！”
楚东风又要说话，结果再被拧一把，便发狠似的喝水。
一壶凉水，竟有泰半被他这样猛灌着灌到自己肚子里。
“二叔，麻烦你去烧壶热水？”
华应波瞄瞄她，又瞅瞅鲍春晖，眉头皱了松松了皱。
“行！二叔去烧热水。月丫头，你要被欺负了就喊一声，二叔立刻拿着扫把过来掩护你！”
鲍春晖嘴角略一抽搐。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相给人穷凶极恶的错觉了。要否则华家二叔怎么一见到他就唯恐他对华女人倒霉？
倒是华凝月，唇角轻勾，眸底染着暖盈着笑。
“我被欺负了肯定立刻喊二叔。”
华应波这才笑眯眯地出去生火烧热水。
华凝月妙目转到鲍春晖身上，眸底暖意收起。
“你要问什么问题？”
“究竟要怎么做菜，才气让菜有山水的味道？”鲍春晖看不出华凝月有什么心情变化，咬咬牙，继续道，“若这个问题欠好回覆，我斗胆问另一个问题。”
“请说。”
“就我今日做的这道黄芽菜煨火腿，本完全凭据当年厨神留下的食谱来做，为何味道却和厨神差距的这么大？我自认自己已经在这一道上浸润多年，平生做得最频繁研究得最认真的就是这道菜。为何我却似乎总和这道菜有隔膜？”
楚东风在旁听得眉头紧皱。
他以前竟然从未听鲍春晖说起这事！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厨艺比鲍春晖好些，吃过两人做出菜肴的人也说他更厉害。
这刻，他却有种自己被抛下的感受。
就像鲍春晖已经在厨的路上走出好远，他依旧原地踏步。
华凝月微微垂眸：“另有问题吗？”
她的声音清雅温润，令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
鲍春晖茫然地摇摇头：“应该没有了吧？”
华凝月竖起右手食指。
“第一个问题，让菜有山水的味道，并不适合所有的菜。红烧狮子头缘起，你知道几多？”
“葵花斩肉，葵花岗？！”鲍春晖反映极快。险些是华凝月才问，他就答上。他喃喃道：“难怪……难怪我其时感受到的景色与山岗有关。”
“不错。”华凝月唇边笑意如水纹轻轻漾开，“葵花斩肉，是天子回到行宫后留恋自己见到的景色，命御厨以景色为题做出。”
葵花斩肉，便对应葵花岗。
红烧狮子头，是葵花斩肉厥后换了的称谓。这道菜，还能被称作四喜丸子、
“原来如此……难怪当年厨神和先祖说，要真正做好一道菜，就必须了解背后的故事。”
“不尽然。”华凝月顿了顿，“我若要回覆你第二个问题，就必须先反问你。”
“女人请说。”鲍春晖正容。
“你和厨神，有什么渊源？你说你做的黄芽菜煨火腿，食谱源自厨神？”
“对。”鲍春晖看向楚东风，目光带有征询意。
楚东风轻哼一声，到底点了颔首。
鲍春晖这才道：“我和楚年老其实都和厨神有些渊源。当年厨神逃亡途中，一度帮了不少人。其时有幸与他一起经历逃亡有好几个。这几人都得以在逃亡期间尝到厨神手艺。我们两家先祖，都是其中之一。”
说到此，鲍春晖忍不住叹道：“逃亡虽然不幸，能和厨神结伴，却能叫旁人羡慕不已啊。”
楚东风咳了几声，鲍春晖这才向着华凝月歉然一笑，继续道：
“厥后，厨神和我们先祖划分，说要去做一件只能自己完成的事。临行前，他各送一份食谱给与他一路同行的人。我家先祖获得的食谱，正是这道黄芽菜煨火腿。”
“逃亡途中，厨神曾在先祖面前做过这道菜，先祖勉强也记了不少历程，结合食谱，应该能将这菜还原得七七八八。”
“至于我们这些后人，也一直努力研究着。但不知为何，我们越研究，反而越不会做。”
鲍春晖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
“但别人说，我们已经将它做得更好。我却始终觉得，我和它有隔膜。尤其今日品尝过女人的红烧狮子头，我更知道，这隔膜真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