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未打开,可公晳檠走出了屋外,他能感应自己的身体,但是屋子里的人却感受不到,这间屋子也同样感受不到,就像是灵魂状态,但又不应该是,因为他记得无论是在哪种书里,灵魂都是怕雷怕电的,可此时他跑到一株树下站着、蹲着,雷电挨着他的耳朵打砸,他却毫发无伤。
“呼……”
小小面貌的公晳檠闭上双眼,听雨声变大,他再睁开时,雨声消失在刹那,他又回到了雪地里,只不外这一次,不能动的人换作是他了,子书菁站在他的劈面,被之前与她极为相像的那个女人牵着手,女人的神色不再像适才在屋子里那样萎靡与惊慌失措,她衣着华美,无比神气,但是无论如何,她看上去都变得苍老了许多。
“师兄。”
之前那个羽士也在。
公晳檠心惊,因为他在羽士师兄的背上见着几串糖葫芦,糖葫芦可口,在雪中更添馋色,公晳檠见着子书菁的喉咙动了动,有些疑惑:她是在悄悄咽口水么?
“这位是……”
“嗯。”
师兄打断了羽士的话,反着手去摘背上的糖葫芦,可他勾了勾,却一直没有够着。
“给我!”
师兄详怒,背上只有一只手的稻草人露出惧意,将一串最小的糖葫芦递到他的手里,有些不舍,但最终照旧被师兄用力的夺走了。
“给你的,丫头。”
师兄蹲在小子书菁面前,问道:“相信叔叔么?”
女孩点了颔首,向男孩看去,又摇头。
师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公晳檠回过神,与他目光相接,公晳檠觉得这一眼似乎看了很久,又很短暂,因为这一眼之后,公晳檠闭上了眼,他的思维还在世,可是身体却又不受他的控制了,他想像之前那样,化作一个灵魂,于是他挣扎,直到皮肉变得通红,嘴唇翻上了紫色。
“檠儿!”
是师娘的声音。
“仙长,这是怎么回事?”仙长没有回覆,可公晳檠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能听见,小子。”
公晳檠想张口回覆,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去身体的控制之后,连话语也失去了,他无法作声,哪怕是自己在脑海中想也不行,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莫要白废力气了,这股力量连我师父那样的人也无法挣脱,更况且是你呢?”
也许是知道公晳檠并未放弃,他又说着:“我知道,你现在不是你”,“但也照旧你。”
公晳檠静了,停下了所有行动。
“你不是现在的你,是以后的你。”
公晳檠想去瞧羽士师兄的脸,可他始终无法挣扎这股将他束缚在身体里的力量。
“你能回来,便说明他还在世。”
师兄的声音饱含深情,连公晳檠也能完整的听出来,因为他的声音开始发抖,而且不时停下,细细听,他在藏着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如果时间没错的话,这个时候的我却应该是已经死了。”
他突然有些讥笑自己。
“究竟我还远远比不上师父啊,只是……”
几句话之间,他的情绪明显起伏剧烈,最初是深情,再是自嘲,而此时是满腔的恼怒!
“我恨、我恨啊!”
“公晳檠!如果有时机,你一定要杀了那两小我私家!”
公晳檠似乎看见一个须发倒立的羽士站在山巅,上头是雷电,下头是海浪往上攀爬,海浪高高跃起,朝羽士打砸而下,羽士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对公晳檠说道:
“你与那个女孩的事情,等到你们两个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公晳檠一直听着,直到此时,他很想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羽士所指的他会知道一切,他能猜到个或许,无非即是让他再次记起那些消失的影象而已,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他与子书菁消失的那些影象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包罗他们两人手腕里的骨头,公晳檠手里的是那个老头儿的……那个老头儿?
公晳檠追念,那个老头不光手脚健全,而且还灵活得很呢。
可是师娘却又叫自己对背着稻草的羽士客气些?师娘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欠好的事情,公晳檠无比坚信着这一点,念及此,他突然有了很深的愧意,这次出走入蜀地,他并未告诉师娘,他谁也没告诉,与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
而且羽士说自己又回来了,他知道自己会回来,也知道他自己的死期……
“你猜得不错。”
羽士并不知道公晳檠此时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把自己想说的告诉着公晳檠而已。
“你们两人的影象也是我的手段,但也并不全是,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还无法做到抺除一小我私家的影象而不取他性命,巫地女神也做不到。”
“我的时间有限,只能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公晳檠,如果我猜得不错,以你师娘对你的敬服水平,她一定会在你的少年时期将这件事告诉你,至于你现在已经到了哪个年纪,我无法知道,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子书菁不死,二十年后,你会死,必死无疑。”
“但是幸运的是,在你死之前,你见到了我师父……”
“已经够了……”羽士满足地说着:“我成空已成空,再无遗憾了……”
“仙长?”
“仙长?”
“仙长!”
公晳檠听见外头有人召唤羽士的名字。
子书菁见着公晳檠倒在羽士怀里,羽士站着,一动不动,她的父亲母亲与那位一直看护着公晳檠的女人另有之前的那个羽士将他与公晳檠围着。
“师父……”
羽士脸色惊疑,挥手赶走了其他人。
“师兄?”
羽士召唤着他,连他背上背着的稻草人也吱吱呀呀地叫着,插在他身上的糖葫芦落了满地。
“师兄……”
羽士将手搭在他师兄肩上,就在他搭上去的那一瞬间。
“咳!”
羽士咳血,脸色猛变,高声喊叫:
“自死渝心!小稻助我!”
稻草人发出难听逆耳的声音,地上的糖葫芦碎成粉末,那些竹签升起,向师兄的几处穴道刺去!羽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他要将手掌抵上他师兄身上时。
“公晳檠!”
师兄突兀大瞠眼睛,羽士被他周围突然涌现的气息冲倒在地,背后的稻草人折下了他最后一只手臂。
“莫要放过他们!”
他大吼,身体鼓涨,原来身材匀称的他此时膨胀得如同一只圆球。
“杀了他们,饮下他们的血,你就能活命!”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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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庐子与胡无飞身出衡宇,敖博易紧随其后,屋子顶上有异动,敖博易转头,那把巨剑似乎有了些什么纷歧样的地方,把手靠着屋顶,它斜躺着,剑尖直指天上,多了些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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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地有极,此地极东。
“师伯,你在看什么?”
有少女用手撑着脑袋,与一老妇人一同坐在院子边上,老妇人,收回目光,又瞧向院子最南方。
南方有花卉同色,尽枯黄。
“该浇水了。”
老妇人说,哆嗦着朝花朵走去,少女随着她,天南有风破开云丛,吹近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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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底下有红花一朵朵,石碑群立,一朵生一座。
有人蒙面纱,取下花簪放在三个空碑前。
“我等你们回来。”
女子声音坚贞,回转过身瞧向天边,周围门生也随着她一起看已往,可是门生什么也没能瞧见,天边没什么差异,只是适才晴天里起的一声惊雷让她们微微心动。
“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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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人间有寺承香火,来往香客如鱼龙,饶是空门地清静,但入了世俗讨生气便也变得喧杂、热闹了些。
可是随着一声佛号响起,这一方小天地似乎将声音剔除了出去,香客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行动,因为一个坠耳大佛走下了佛坛。
“阿弥陀佛。”
所有僧人与香客都合拢手掌,低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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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声潄潄,夏季有枫叶铺满地。
“门叔,可停下?该吃茶了。”
有年青人蓄短发,年十八。
“可。”
扫帚停下,他朝年青人摆了摆手。
年青人走近,他一把将扫帚向年青人扔去,年青人下意识地接住,哎呦了一声。
“门叔,干啥呢?”
门叔瞧着天边,只是笑,不说话。
年青人也看已往,可他什么也没看见,便问了:
“这天边有什么悦目的啊?门叔”,他又想起来:“是不是之前那声雷响?”
“该你了。”
门叔答非所问,青年将落在地上的枫叶又胡乱扫开。
起风了,枫叶红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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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紫气的竹子林里有人影。
佝偻身体的老人咳嗽着,用长长的紫竹手杖往身前探路,在他身后随着一男一女两年轻,年轻人有说有笑,一人持剑肆意挥砍着空气,别一人腰间别刀一直说着些笑料。
笑声停下了,因为老人的脚步停下了。
“怎么了,师……”
“嘘。”
女孩正要问话,便被打断了,她瞧了身边师兄一眼,师兄却瞧着前头的老人,老人停下脚步却不愿转身,林子里一直有风声,竹叶子载着沙尘,落入了老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