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男子巡视堂内一圈,突然一改严肃的脸色,无奈地叹了一声,大步走到主堂的位置坐下,随意摆手。
“你既自个都部署好了,便开唱吧。”
他轻敲了敲桌子,冲张士轩说了句。
在场的其余人面面相觑,纷纷不解,看了看那青衣男子,又看了看世子爷,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名堂。
“那爷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张士轩摊开玉骨扇,坐到主堂另一个位置。
马场的仆人们闻声一惊,这才敢抬起头来,见世子爷就在上面坐着,又惊又喜,小声议论着。
“烤马肉的香味都飘到这了,跑这么多里路,爷都饿得慌,”他玩世不恭地轻笑:“来啊,把人带上来,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两个高峻威猛的士兵压着一个被绑着的蓝衣大汉上来。慕容生显然挨了些打,发丝凌乱,但神情淡然。
“此人即是大理寺少卿,你要有什么话便全招了,省得还吃严刑逼供的罪。三天刮上一千片肉下来,吊着一口气,那滋味可好受。”
慕容生被压着双膝跪地,直直地盯着张士轩,忽而,响亮地大笑:“呵呵呵…世子爷好设计。外边的人都说,你是嚣张跋扈又软烂心肠,真是藏得深。”
“少说空话!”
后边两个士兵不客气地又将他往下压。
“我慕容生一向敢作敢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张士轩袖子一挥,农生唯唯诺诺地递上一根巴掌长的银针来,放置那青衣男子桌前:“上月马赛,你便偷偷往爷骑的那只白马后腿上扎了这针,只要爷策马挥鞭,便将银针扎进马骨,针眼又细密,肉眼难以看清。”
陈里仁惊奇地看向慕容生,竟不知这全是他一手操控的。现在细想回来,张士轩死不认可倒也不是他的错了。
难怪在陈里仁服侍他时,张士轩便试探过自己认不认识慕容生,原来早就盯上他了。难不成朱老突然请假一天,也是因为…
“官家发寄了这些军马,你又假借增调马用药材来到城里,为了在事发后逃跑,买了好些蒙汗药,准备将马场的人一并烧死在火里。”
“什么,你这厮好恶毒!”
“杀了他!”
马场的马圉们听了震怒,纷纷指责起他来,随后被一旁的骑兵们呵声拦住。
“只可惜被爷的线人掉了包,”张士轩摇着手上的玉骨扇:“你见竟无人晕倒,便急急遽地去马厩牵马计划趁乱逃走,尔后给爷的人抓着了,爷理的可清楚?”
周围的人都小声议论着,慕容生的脸越来越阴郁,抿着嘴不吭声,转过脑袋看向一侧。
“银针,蒙汗药和刚刚刮来的火舌子皆在于此,上官,快快看了吧,”张士轩拿着扇子敲了敲一旁的桌子,体现那青衣男子发话:“我老爷子还在姑丈那候着呢。”
上官术咳了两声,扫了眼桌上的工具,转而撑着胳膊问那慕容生:“你可另有什么话说?”
“我慕容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请便吧。”
“你身世平民,与国公府与世子无冤无仇,为何屡次陷害,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你如今犯的罪连带可要株连九族的。”
奈何慕容生纹丝不动,上官术倒也不恼,见惯了似的。命人拿布条塞住他的嘴巴,准备先行带回京城慢慢审问。
收集完证人与证据,上官术一队铁骑兵先行启程离开,张士轩的马车一会紧随其后,且先安置好其余的人手和后续差事。
见他一脸正经地交接着事情,陈里仁想起风儿此时还在晋春儿房里守着,心里一咯噔,忙趁旁人少时,偷偷凑到张士轩身旁悄声喊他。
遣走了农生,张士轩将她带到书房里。陈里仁一五一十地把路上发生的事全交接了,一边视察着他的反映。
当说到有刺客射冷箭时,她发现他的眼神凛了几分,但随后说起晋春儿中箭,眼里却没什么波涛。
“这一切世子爷你都算得好好的,那我们和春儿被刺杀也是你部署的么?”
她直白地问道,全然不给他留情面。
张士轩微摇着头,又注意到她额上散发,想来是吃了好番苦头:“原来想着你这不长心的过来见识下风浪也好,没成想国公府的敌人如此之多。”
“我将线人都调进了马场,倒没料到你们在林子里失事,”他背后的手不悦地微捏着:“是我的错,许是认出我那三驾马车来…待我查出来,定要此人悦目。”
“那晋春儿兴许怕过不了今晚…”
她蹙眉说着,抬眼视察张士轩的神色,只怕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提倡怒来,自个和风儿都要被连累。
“她算个什么…”
他随口一说,瞟了陈里仁一眼,觉着不妥立马转了口:“实在断了气,赔好些钱给她家里人即是,那是母亲强给过来的人,我又没沾点过。”
话虽如此,马场只有那么个医生,晋春儿也究竟是条人命,张士轩便派人将她抬上马车,让风儿在马车里好生看着,送到京城差名医照料。
张士轩上了另一辆三驾黑木,当着众人的面借口说要陈里仁交接遭遇刺杀一事,派她上了马车。农生只得委屈地坐在了马夫身旁的车板上。
和吴前与周长孝几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陈里仁有些不情愿地掀帘进了车厢。好宽敞的内厢,如她所料,座椅上皆铺着上好的软塌子。
“累坏了便睡罢,歇息。”
“听说国公爷被官祖传进宫了?”
陈里仁寻着虽然人抓到了,但这预计也不是慕容生一人的事,官家的举措也着实匪夷所思,总觉得是在针对国公府似的。
“官家尚且动不得我国公府,回到京城又得是一番乱斗。朝廷上的事庞大着呢,轮不着你费心。”
张士轩两三句便含糊了,看着也不像真担忧的样子。但说的也对,陈里仁作为下人没这手段和资格,没须要问得这么清楚。
折腾一天是累了,陈里仁背靠着榻子。张士轩只望着手里的卷子,再不说话。马车又赶得飞快,身子晃着晃着便有了困意。
眯着眼睛朦朦胧胧时,似乎瞧见张士轩平静地瞧着自己,随后眼前一黑睡了已往。睡得香时,觉着自己的身子不知靠在哪块温热的塌子上,夹着沉稳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