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十四即是马赛,马场逐渐热闹地部署起来。世子贵寓,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西厢的亭子里提着笔,扶额叹息,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在身后候着。这妇人眼边虽有细纹,但眉骨之间可见美颜。身为国公夫人,除了开度之外,还因来宾名单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往年国公虽与中书令形同水火,但两府来往照不误,哪怕国公与中书令不见,家室间也要过个场,究竟皇亲国戚之间就这么些人,哪里躲得掉。这几日来国公接连称病不上朝,已然引起不少大臣不满…
“母亲!”
张士轩身着一身金丝锦衣,手里握着一把玉骨扇,迈着修长的步子地往亭子来,水墨画般风骚的眼笑眯眯的,嘴边不羁地噙着笑,把后面两个小丫鬟迷的耳都发红了。
“轩儿,”国公夫人见着他,愁息一下减了泰半,让秦嬷嬷给他倒了杯茶,问道:“这阵子除了早上请茶都不见你,今儿怎么来了?”
“母亲这话说的,可不是想你了么。倒是儿子一来便见你满面愁容,为何烦忧呢?”
国公夫人将手中执的笔放下,将纸推了已往,说道:“唉,还不是为了马赛的事。老爷非说不请那钟信和他两个子女,那梁国公又与钟信交好,前日他夫人还告予我,中书令家嫡小姐尚未婚配,要给她宗子提了亲去,马赛之时要我好生拉拢。这不是摆明了与我分说,钟府不来,梁府便不来么?”
“不来便不来,那钟山关风骚名声臭的很,我还怕他过来,把咱贵寓这些如花似玉的丫鬟强要了去。”
说罢,张士轩朝后边那两个丫鬟眨了眨眼睛,惹得她们又是花心激荡。
“你这孩子,净跟柳家那风骚子学坏,说正事呢,好不正经。”国公夫人愠怒道。
张士轩一改笑意,站起身来,把手背在身后,敲着玉骨扇徐徐地踱步了几圈。抬起头望着荷花池上的假山,歇着一只麻雀,歪着头,玄色的眼珠子咕噜转着。
“母亲,请吧。”
他回过头,嘴角似笑非笑地扬着:“把所有人都请来,越多越好。”
马赛当日,几十大队的马车纷纷抵达了马场,人头耸动。大管家随着国公老爷和夫人过来,操办府邸的住行部署。随后抵达的另有长平公主,三皇子和五皇子,第一富甲之子朱福厚,梁国公与其嫡女和两子,中书令夫人和二子等各路人物,可说五年来操办最大的一场。
栉风沐雨,按往日习俗,午时大开盛宴洗尘,饮酒闲聊,抽签部署明日赛事。马场的府邸一下忙得不行开交,上到老爷夫人下到他们的贴身奴仆都要一一部署,朱老可不管这档子事,自有国公夫人和管家部署。他携着马圉们把马匹和赛场部署妥当,确保那些令郎哥们不因不慎落马而自己遭怪罪。
到了黄昏,世子带着农生便过来挑明日上场的马匹。朱老和马圉们在马厩候着,一进门,张士轩便抬着下巴扫了一眼,除了四五匹是眼生的,其余看着都眼熟,每匹都生得极好,毛色发亮。但往里走发现,一匹银丝白马略有差异,马身肌肉壮实,但倒也不是最高峻的,可眼里极具灵气,精通人性。
“飞灵…”他低声念了一下门牌上的名字,微微转过头问朱老:“朱老…我记着这飞灵可是之前赶走那仆人所养?和田白马,是好料子。”
朱老低头答道:“回世子,确是。”
“上回看可没现在这么灵气。对了,前几日马场派了个新人过来,他所驯是哪匹?”
陈里仁缩在马圉们最里排,听他突然把自己拉出来说,有些不安。
“世子不知,这飞灵即是那小子养的,前两日刚驯好。但若提上场怕是另有些欠缺…”
“哦?”张士轩往那几个马圉里瞄,瞧见见最里边那个家伙脑袋埋得越来越低,嘴边一丝笑意飞过。
“本世子看蛮好的,便带上它罢。”
“可这…”
“朱老不必多言,出了事爷自担待。”
“…是。”
随后,张士轩又挑了几匹上好的,选了去。临走前手突然偷偷狠掐了农生的大腿一下,疼得农生大叫一声。
“啊!”
马厩里的几小我私家纷纷惊愕地看了去。
“嗯?哦,你想和你远房表亲说说话啊?”
他微不行看法瞪了农生一眼,可怜农生两眼含泪,揉着自己的大腿,委屈所在了颔首,倒真像见亲人的样子。
“你们都出去罢,把门带上,爷留这书童和那新来的说说话。”
张士轩摆摆手,朱老作揖告退,其他几个马圉看了陈里仁一眼,竟不知她与世子爷的贴身书童是亲戚,尔后也都出了去。
“你,给爷到门边去,面壁站好,捂住耳朵听见没有。”
张士轩拿着玉骨扇敲了敲农生的脑袋,农生吃瘪地往门边走。陈里仁像见了鬼似的耷拉着脑袋,余光看着他越走越近。
“你抬起头来,”他挑了挑眉毛,抱着胸口,低声命令道:“在贵寓还敢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养个马反而胆子越发小了。”
她微不行看法叹了口气,转过身,抬起头喊了声“世子”,眼睛对上他眼里不经意流露的幽光,忙又垂下眸子。
他不知道是笑照旧怒,冷哼了一声,却听见身后那只白骏马焦急地前蹄来回踱步,不满地嘶鸣了一声,许是此时两人身高差异,他略显强势些,飞灵怒眼瞪着他。张士轩挑了一下眉,却忽见陈里仁嘴角隐约挂着浅浅的笑意,乍一看她顾盼神飞,险些晃神。
“倒是会养,这马都市护主了。”
“马场的马儿都是您的,说什么护主不护主呢,您才是主子,小的不敢当。”
张士轩被她张口一句“您”和委婉的姿态弄得莫名急躁,伸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但并未用力,俯下身看着她微微惊愕的眼睛,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说:“好你个…好啊你,今后若再与我提您这个字眼,有的是你苦头吃。”
许是他呼吸的温气息喷到了她的脸颊上,陈里仁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些发烫,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竟点了颔首。
几日不见,她也了解了古代的尊卑制度,对朱老尊敬有加,以至于今日突然见他这世子身份的人物,再也不敢像初见时那么斗胆了,这活该的奴性。
张士轩见她一副睁大了眼睛任他拿捏的样子,突然止住,轻笑了一声,便放开了她,凑到她耳边,悄声说。
“那日在弄堂,我知你是女儿身。那女人的裹胸布我照旧认得的,嗯…照旧小了点。”
像被雷劈中一样,陈里仁吓了一大跳,他竟早就看出来了?小了点?张士轩是在说她的胸吗?正不安地等着他对自己女扮男装这事下处刑,却看着他心情颇好地走到飞灵跟前,伸手逗了它两下,飞灵张开马嘴便想咬,被陈里仁呵声止住,马上灵巧。
“啧啧,凶。”他转过来扬着眼看着她摇了摇头,她一时都不知道他在说她凶照旧在说她的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放心罢,我不会与他人提起。”
接收到她的怒意,张士轩心情颇好地往大门走去,拍了一下面壁思过的农生,出了马厩。
“活该的…他到底想怎么样?”
陈里仁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琢磨不透这个世子,一副我能弄死你但我偏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