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苏醒

　　乔佚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再醒来的时候，因此睁开眼那一刻，他模糊了一下，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想，果真，人死了以后是有灵魂的。

　　那么，她也死了吗？她的灵魂在哪呢？

　　他猛地坐起，四下张望，就要寻她。

　　这一刻，也不知自己是希望能寻到她，希望到了地下依旧还能有她的陪伴，照旧希望不要寻到她，希望她依旧好好地在世。

　　然后，便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紧闭着双眼，正睡得很熟。

　　而胸前皮肉传来阵阵疼痛，提示着他，他还在世。

　　“我竟然没有死？”乔佚喃喃自语，不行置信地压了压心口处的箭伤，竟感受已好了泰半，再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险些密封的山洞里。

　　洞口不知何在，洞室倒十分宽敞，洞中.央燃着小小一堆火，借着昏暗不定的火光，乔佚在洞室的另一个角落边看到了同样正在甜睡的乌伽什。

　　其余人——如果有其余人的话，则通通不知去向。

　　乔佚的目光再次落到睡着的成雪融脸上。

　　他没有死，她也还在世。

　　够了，虽然红蔓蛇毒已无法可解，可寒蚕蛊为她争得了三年时间，同心蛊又能玉成他的心愿，他觉得挺好。

　　他仰头，唇角颤了颤，然后轻轻地再次躺了下去。

　　成雪融却在这时动了动。

　　她砸吧着嘴，小小的脑袋不停蹭着他手心。

　　他失笑，她睁眼。

　　他问：“醒了？梦见好吃的了？”

　　她愣，怔怔颔首，答道：“梦见小米粥和蘑菇酱，另有……”

　　“啊，你醒了！无双你醒了！”她从愣怔中清醒过来，引身一起、两臂一圈，就将乔佚给抱了个大满怀。

　　“小……小声点。”乔佚喝她，尴尬的眼神瞄向角落那边的乌伽什，所幸乌伽什睡得沉又睡得远，这会儿依旧睡着，并没有被吵醒。

　　“这是哪里？我睡了几多天？”乔佚问。

　　“这是北阴山顶，是江离带我们来的，他帮你找了一种外伤灵药，十五给你外敷内服，你好得特别快，就睡了三天三夜就醒了。”成雪融答。

　　“三天三夜？”乔佚又按按自己的伤口，很是受惊，“竟只过了三天三夜？”

　　那杆三叉箭入体多深，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伤，若是放在军营，即即是有最好的军医、用最好的伤药，没有三个月也恢复不到他眼下这个水平。

　　而且，肯定要留下后遗症。

　　“是江离……找来的外伤灵药？”

　　“是啊。”成雪融一五一十地，将他昏厥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不光说入了这墓洞之后，江离、当归二人又跪、又拜、又刨、又嚎的事，连乔佚藏在袖子里那个红锦囊都说了，唯独乌伽什手里那个绿锦囊没有说。

　　毫无意外地，乔佚囧了。

　　成雪融托着腮，笑吟吟欣赏他的窘态。

　　半晌，才放过了他，一本正经问：“无双，你有没有怀疑过江离、当归？另有，那堆雪下面埋的人，到底是谁？”

　　乔佚摇着头，避开了她火辣辣的眼光，答道：“北阴山上的一切，我一无所知。”

　　“至于江离和当归……”乔佚说着，顿了一下，缓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有过推测，但未曾怀疑。”

　　啊，真是基情……哦，不，是社会主义兄弟情啊！

　　成雪融心想，幸亏自己早早地推.倒了男神，否则见男神这么“仗义”，搞欠好真的会怀疑他的喜好。

　　又问：“你是怎么认识江离、当归的？几多年了？”

　　“认识他们，有……六年了。六年前，我……”

　　六年前，正是乔佚被陶氏母女算计、欺压的时间，既然他欲言又止，肯定与此事有关。

　　成雪融不愿见乔佚难受，心想，既然江离能向乔佚讨一碗米粥送上山来，其时的乔佚必是在百里堡中，便避重就轻，试探着问道：“六年前，是江离潜入堡中偷工具吃，被你抓住了？”

　　凭据江离那个死自豪的性子，让他开口乞食是不行能的，但凭着过人功夫做一次梁上君子，他是敢的。

　　果真，乔佚嗯了一声，“江离潜入厨房偷吃的，恰好其时我反了陶氏母女，正在堡中四处潜藏，混入厨房饱肚时，遇见了他。”

　　想起江离说乔佚从不问他，成雪融便顺嘴吟了句改动版七绝，“同是厨房梁上君，相逢何须曾相识。”

　　乔佚听了，褐眸一凝，惊叹：“是极。”

　　犹记那夜，他与他同饮酒、共吃肉，他知他非堡中门生而不问，他知他遭门生追杀而不疑，默默吃喝，待酒足肉饱要走之时，他才突然开口，问能不能为他熬一碗粥。

　　其时，江离脸上的老实，乔佚至今还记得。

　　于是乔佚淘米、生火，为这素未谋面却十分投缘的陌生人熬了一锅粥，连熬粥的砂锅一起都给了他。

　　次夜再见，仍是在厨房。

　　来人脸上霜寒重重更胜前夜，身后还带了一个随从，一来便喊出了他的名字，又自报家门，称是江离、当归，最后问他：“你我三人协力闯出堡去，如何？”

　　乔佚单枪匹马，正苦于无法离堡，有人相助，虽然求之不得。

　　厥后，江湖上就泛起了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黑白无常。

　　再厥后，乔佚厌倦江湖，决意投军效国，江离却说怕受束缚，二人这才分道扬镳。

　　“江离？当归？”成雪融饶有兴致地念着这两其中药名，“这艺名有什么寄义？”

　　“不知。”

　　“那杜仲、杜衡、金银花、夏枯草呢？”

　　“没有寄义，不外是学着江离、当归，也起了个万儿而已。”

　　“但这些学着江离、当归起了中药材系列艺名的杀手却是你的手下，而不是江离、当归的？”

　　“江离、当归独来独往，向来只谈生意，不谈友爱。”

　　话匣子江离、老油条当去世性竟是如此高冷，冰块脸乔佚反而内热，弄了个手下满天下。

　　成雪融不由得感伤，“果真啊，人不行貌相，海水不行斗量。”

　　“不外我想，我差不多知道江离、当归是谁了。”成雪融又说，说完了，看乔佚按着两鬓，似乎有些头疼，便道：“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你等着，我去叫醒十五来给你看看。”

　　“等等。”乔佚拽住成雪融的手，双眉紧紧蹙着，“不用，我……我只是有些头疼。江离……江离有没有说那个优昙婆罗花有什么毒性？”

　　“毒性？”这可真吓着成雪融了，她立刻追问：“什么毒性？无双，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头疼……”乔佚说着，双手抱着头，蜷起双腿，就在地上打了个滚，极是痛苦地嚎叫：“疼……疼得……头要裂了……”

　　“无双，无双！”

　　“雪儿！”突然，乔佚又僵住，睁眼看着成雪融，褐色瞳仁周围一片血红，问她：“雪儿……你痛不痛？”

　　“我……”成雪融也僵住，内心忙乱，不知如何作答。

　　乔佚或许是真痛狠了，见她没事就放心了，也没多想，抱着头又远远滚开了，从喉咙底发出几声沉闷、压抑的嘶吼。

　　成雪融惊得大叫：“十五，乌伽什！快过来，快来给无双看看！”

　　乌伽什醒了，急跑过来，江离等人不知是不是守在洞口，听到成雪融呼叫，急遽忙忙也赶了来。

　　“江离！”成雪融一把抓住来人，慌了声问他：“花！花有毒吗？优昙婆罗花是不是有毒？”

　　“没有！”江离答，掷地有声。

　　乌伽什已在杜仲、杜衡的资助下，握住了乔佚的脉。

　　“没事，他没事啊。”乌伽什一脸茫然看着众人。

　　“我没事……”乔佚也随着说。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屈膝抱头也不再满地打滚，那一场剧烈头痛来势汹汹、去势急遽，若不是他汗还湿着、眼还红着、气还喘着，众人都不信他有头痛过。

　　“只是，突然头痛，又……突然不痛了。”他道，神情极是惘然，按着鬓角，用力闭着眼，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我脑海里似乎多了些工具，是……是一些画面，另有……另有许多声音，那是……是……”

　　“是什么？无双，你还头痛吗？你别吓我……”成雪融跪在乔佚面前，双手托着乔佚的肘。

　　“是……是我娘！”乔佚答，猛地仰头、瞪大了眼，眼神落在成雪融脸上。

　　但成雪融知道，他并没有在看她。

　　他似乎失了魂，愣怔的目光回溯到过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神惊、慌、惧、怖，尔后悲、痛、哀、伤，再是懊、恼、悔、恨。

　　最后，血丝漫上来，眼泪滑下去。

　　他竟然哭了！

　　“无双……”

　　见他落泪，成雪融整颗心都碎了，立刻伸手一揽，将他额头压在自己肩上，一边示意其他人散开，一边柔声对他说道：“无双，我在这……无双，我在这呢……”

　　乔佚一动不动。

　　徐徐地，成雪融感受肩头一片濡湿，最初的热度散去，留下一片砭骨冰凉。

　　她坚持着一动不动，只是重复告诉他：“无双，我在这……”

　　许久，乔佚徐徐伸脱手，轻轻落在成雪融背上，与她相拥。

　　带着浓浓鼻音，他低声说：“我娘……死得好惨……”

　　猛然抬起头颅，他恨声说：“我要下山！我为我娘报仇！”

　　“报仇？”成雪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