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
“你来了？”几人还没靠近，黑暗里便传出了一道嘶哑的声音。
呼伦应了一声：“年老。”
“另有人？他们是谁？”
唐影作声道：“表哥，我是唐影，幼时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兀突昆常年见不得光早适应了黑暗，面前几人无论是样貌照旧身形他已瞧了个或许。
于是他唔了一声，懒懒道：“你是唐家表舅的孩子？倒长成大女人了。”
唐影颔首称是，又介绍道：“身后是我弟弟。旁两位乃我挚友。”
然后几人又陷入缄默沉静，暗黑且静的房间里呼吸可闻。
半晌，兀突昆才道：“你们专程来，就为了看我睡觉？”
呼伦摇头，“表妹来府里，是为叔母贺寿，顺道来探望下年老。”
检察兀突昆的病情，才是主要原因，呼伦默了不提，也是怕惹恼到兀突昆。
对方似是翻了个身，声音有些不稳，“替我看病才是真正目的吧？”
呼伦一听这话，以为兀突昆又要发作，于是赶忙护住唐影做好了退却准备。
对方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大做文章，只转言道：“母亲的生辰到了？”
没等呼伦搭话，兀突昆又喃喃道：“又一年了，母亲还好吗？”语气中已带了一丝明显的哆嗦。
高俸基自病后断断续续总不见好，也有三两年未曾来过小院。她只在独子的生辰命人送上礼物，自己却以公务繁忙为由并不见他。
兀突昆甚至暗自臆测高俸基对他厌烦失望了，是以愈加喜怒无常性情急躁，却不知他的母亲频频病危，险些气绝。
高俸基下过严令，她的病情土司府里任何人都不行对兀突昆透露半分。
违背的下场所有人都不敢想。
想到高俸基缱绻病榻仍放不下兀突昆，唐影有些感伤，便劝他道：“表哥既然挂心姑母，不若养好了身子，亲自去看。”
“好。”兀突昆淡淡应了。
呼伦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兀突昆居然应下了，他怎么会应下？
他怎么可以应下！
不能如此失态。
决不能教人看出他的心思。
呼伦深深几个呼吸，压下了躁乱的心绪，故作轻松道：“年老能看开是好事，表妹会在贵寓多盘桓几日，好好调治年老的身子。”
“年老还不知道吧，表妹送来了能治百病的还魂丹。年老必能得偿夙愿，恢复往日神采。”
兀突昆似乎并未因呼伦的话感应希望，仍是淡淡的语气说：“我只是不想再让母亲惆怅了。”
唐家千里迢迢送来药，必是母亲的授意，这么多年，她也从未放下自己，他怎能再教她失望？
思及此，兀突昆求生之望又坚定了几分。
黑黑暗，他突然朝唐影说了句：“唐家表妹，你过来。”
唐影闻声，正要上前，唐犬拉住了她。
唐影回握住他的手重重拍了拍，“无事。”
“往左边一点。”见唐影摸黑过来，兀突昆作声提醒道：“前面是横栏，脚抬高一点，不必那么高，朝前走。”
唐影照着兀突昆的提示，走进了内室。
“你身后是圆椅，带上罢，坐我旁边。”
听声音越来越近，唐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兀突昆面前，只是屋子太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唐影放下圆凳在身侧，朝前摸了摸，触到床沿，她扯了凳子靠床坐下。
兀突昆将手臂伸到唐影手边，“你摸脉罢。”
唐影捏住兀突昆的手腕，认真诊起脉来。
“你老实告诉我，母亲近来可好？”声音极细极低，几不行闻。
唐影皱着眉，手一松，又按着脉诊了一次。
“姑母身子大不如前，但我侍了几回药，已有好转。”回覆他的声音同样几不行闻。
兀突昆低声呜咽着，语带鼻音道：“是我从前太不知事，教她劳心劳力了。”
“表哥好自珍重，姑母便能大安。”
兀突昆嗯了一声，又问：“我这病表妹瞧得如何了？”
唐影缄默沉静不言，她不想让高俸基和兀突昆失望。
兀突昆突然低笑了一声，说：“是不治之象吧？无论结果坏到何种田地表妹皆可对我直言，只是母亲那里还望表妹斟酌一二。”
唐影有些惆怅，只有她知道传说中的“还魂丹”也并非灵丹妙药，既死之像基础无法得愈。
“表哥也不必如此无望，有我在一定能让表哥好转。”
兀突昆心下透亮，即知自己命不久矣，于是问她道：“另有几多日子？”语气一顿，又渐带了一丝急切和不容拒绝的凌厉，“你告诉我，我另有几多日子！”
唐影早已泣不成声，在兀突昆掌心轻轻写下了他想要的答案。
诊完脉出来，唐影又恢复了那张淡定从容的面孔。
呼伦问她道：“堂哥的情形如何了？”
唐影答道：“表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内聚集了多年的病气须得用药疏理。有还魂丹在，万事无虞。”
呼伦舒了口气，语气里透着欣喜，“那便好！我们快快回去告诉叔母这个好消息！”
“呼伦，你替我向母亲传个话，我要回府调治。”兀突昆的声音传了出来。
闻言，众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当初兀突昆坚持离府，高俸基如何相劝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为免兀突昆有何不测，高俸基只能忍痛将他安置在后山，如今他愿主动回府，再好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