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三)
林寒回到自己贵寓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宴会离林府的距离不外半个时辰的脚程,林寒却绕了种种远路,硬生生走了两三个时辰。
谢书柳送的荷包被他握在手里,在初夏的阵阵晚风中有些被汗湿。林寒无心看沿途的风物,感受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极重。
误人子弟啊!
活了三十五年了,林寒自问不算是多情,也没有几多风骚韵事。他对谁都一样好,因为每小我私家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说好听的话,做顺心的事,不外是外交的手段,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大人,您回来了!”老管家在林府大门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晚归的小主人。
是了,不外三十五岁,林寒已经是林府的二当家了。
因为,除了年老,家里的尊长都去世了。
都说林家在皇都有何等辉煌,但其实从林寒祖父那一辈开始,林家就走下坡路了。
人丁不旺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除了林寒和年老,林家如今是再没有一个男儿郎。生了三个女儿的年老更是对林寒的亲事催得急,却又对这个外貌温和实际上倔强得很的弟弟无可奈何。
“冯伯,都说过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跟在林寒身后走着,“这时候也不早了,一般您加入宴会也不会这么晚回来,我这不是怕出什么事嘛。”
“让你担忧了。”
“不不,另有就是,老爷在书房等着您,现在也还没歇息呢!”
林寒停下了脚步,“年老找我?”
“是啊,说是让您回来就去他的书房,不外您看上去很是疲惫,要不要先沐浴易服?”
“不用了。”林寒脚步一转就往年老林路的房间走去,看了一眼手里还握着的荷包,将它塞进了怀里。
林路的书房里只点着书桌旁的一盏灯,院子里除了照亮走廊的灯笼,就没有灼烁了。林寒见状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这显然是大嫂已经睡下了。
敲开了书房的门,林寒看见了灯光下年老憔悴的脸,不外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林路已经头发半白了。
“来了,坐吧。”
“年老,什么事非得今天说?”
林路将适才打发时间的书卷扔到了一旁,揉了揉鼻梁,“阿寒,说实话,你到底对那花朝国的公主有没有心思?”
“她长得漂亮,人也很好。”林寒低垂着眼皮子,“我们相处的也很愉快。”
“你就说你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没有。”
林路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照旧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年老,我的事,你照旧别费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总会遇见……”
“你大嫂不能再生育了。”林路将脸埋进了双手里。
“怎么会?”林寒险些离了椅子,“不是一直好好的?”
“这样的事,自然是不会随便告诉你,实际上,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的。”林路依旧没有抬起头,双手撑在额头上盖住了灼烁,“生下小北之后没两年,她就感受差池劲了,也不敢告诉我……”
林路忍不住地哽咽,“她自己偷偷去看了医生,治了这么多年照旧没治好。”
“小南和小北呢?她们不是鬼医的门生吗?她们也没有措施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北学的是蛊毒之术。而小南,这么多年了,每年都只有一封信回来,还越写越短了。谁知道鬼医什么时候愿意让她出山,怕不是要把她一辈子关在山里。”
林路说着说着倒把自己给逗笑了。他的三个女儿,大女儿林清歌拜玉灵山真人为师,云游四海。二女儿林小南和三女儿林小北被鬼医强行带走,一个学药石之术从未出过山谷,一个学蛊毒之术性子疯狂离奇。
快十年了吧,他有快十年没听过他的女儿喊他一声爹了。
“阿寒,若不是年老实在撑不住了,年老也不想逼你。”林路看了看自己粗拙的双手,这一双本该上阵杀敌的手依旧充满了老茧。可纵然他坚持每天练武,也改变不了他要为了林家而一辈子守在皇都的事实。
林寒不禁隔着衣服摸上了怀里的荷包,“我知道了,年老,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以后,林家由我们一起担着。”
他不能那么自私,年老可以为了家族委屈自己不再站上憧憬的练兵台,他有什么理由不行以委屈自己找个合适的女子立室立业呢?
合适的女子。
林寒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谢书柳绝不是合适的女子,她太年轻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不应该和他一起撑起林家这个重担,她大好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将一个家族振兴的枯燥和艰辛里。
而花朝国的公主,从小便在后宫里争斗,能争取到来北国的时机,那就说明她城府很深,而且有手段。这样的人,才是“合适的女子”吧?
谢书柳怀疑自己的手法是不是过激了,因为林寒已经躲她躲了两个月了。
先是淘汰出席宴会的次数,再是错开谢书柳加入宴会的时间,现在更是直接对在他面前晃悠的谢书柳视而不见。
“寒……”谢书柳不死心地想再喊住他,却看见了上次那个花朝国的公主轻轻地挽住了林寒的手臂。
林寒没有转头,也没有收回被挽住的手,似乎基础没有听见谢书柳的声音一样,和那花朝国的公主一起走开了。
太过明目张胆的回避,让谢书柳一下子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哎呀,谢家巨细姐!哎?奇怪,怎么寒竹令郎反面你一起来了呢?还以为他肯定会随着你呢。究竟,你们不是总黏在一起吗?现在这是……你们打骂了?”
谢书柳不急着回覆,将口中的糕点细嚼慢咽,“私底下晤面多了,再多的话题都要聊没了,这不是离开来收集一下素材吗?像是你这适才的话,就是不错的话题,我们回去可以就此谈笑许久。”
“我看是寒竹令郎心不在这了吧?之前不外是看你年纪小可怜你,花朝国的公主明显是比你好得多了,你以为寒竹令郎非得和你一起谈天论地不行?谢家巨细姐,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死鸭子嘴硬。”
“这自然是听过了,不外小姐你这般自喻可不太恰当,虽说你也确实挺嘴硬的,但我觉得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更适合你。”谢书柳对不待见的人从来不客气,更别说现在心里闷了一团火,说话也不含血喷人了。“不外看我们疏离了一会儿,你就想来踩低我?欠美意思,就算没有他,我的身份职位你也踩不动半分。”
“你!”
“这是怎么了?书柳,没听说过你和这位小姐交好呀?”远远就听见了声音,官文轩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谢书柳笑了,“没什么,不太重要的人,照旧不要为了她延误了宴会,郝丞相家的大令郎到了吗?你哥可是等他很久了。对了,我还给小王爷去了信,不知道他来不来呢?”
谢书柳看着劈面的人脸青了一分又一分,终于在那不识趣的小姐咬牙离去时笑出了声。
官文轩收起了纸扇,“真是什么人都有,也不看看你谢书柳是不是好欺负的?就凭你和我的友爱都能吓死她!”
谢书柳收敛了笑意,自顾自地喝着茶。
“书柳,你和国舅大人到底闹什么别扭啦?”官文轩很是好奇,“他不是恨不得把你当女儿宠吗?”
谢书柳品茗的行动一顿,语气很明显不兴奋,“我可没想再找个爹。”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不是一直很照顾你吗?你们不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吗?你看看现在什么人都想往你这踩一脚。”
“我说过了,他们踩不动!”谢书柳怒了,“官文轩,连你也觉得我只是他羽翼下的雏鸡么?”
“不是,我没……”
谢书柳一把拉过官文轩的扇子,“你们是有多看不起我?就以为他现在不愿理我是因为厌了倦了?我告诉你,这都是我自找的!”
“不是,我真的没……你说什么?!”官文轩震惊地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谢书柳,看着她红了眼眶,看着她咬着唇控制自己不哭出来。
谢书柳裁β一小我私家加入宴会,也裁β一小我私家面对风言风语,她只怕到最后,她也照旧一小我私家。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二十年的差距,她要追多久才气追得上?她要多努力,林寒才不会把她当成小孩子?
“书柳,不是,你先别哭!我求你了,我哥看见肯定又以为是我惹你的,你先别哭啊!”
官文轩不说还好,这下子谢书柳是怎么也忍不住了,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照旧死死地咬着唇不愿作声。
官文轩惹哭过不少人,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且不说国舅大人到底还护不护这个短了,单是谢书柳交好的其他人一人一句骂都够官文轩受的了。
宴会上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纷纷围过来慰藉谢书柳。
而谢书柳就是哭着不愿说话,这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我见犹怜,任凭官文轩怎么解释都逃不开一顿指责。
林寒的注意力一直都分一些在这边,早在谢书柳红了眼眶时就移不开眼。花朝国的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袖,林寒却本能地避开。
她为什么哭?
她为什么哭得这么惆怅?
是因为有人欺负她吗?是因为自己躲开了她吗?是因为……那份情感没有获得回应吗?
林寒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心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