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阁就在眼前了,景云却有些怯怯的,几个月不见了,不知她怎样?
听说她这几年寡居,只是闭门念书,老阁主对她也甚是优容。
但真正过的如何,也没有人知道,究竟青春守寡,滋味怕是也欠好受。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多事,她如今还可以有着王妃的尊荣。真不知自己到底做对了,照旧做错了?
鸿音王朝的民风,并不禁止未亡人再嫁,守节也没有什么牌坊等着你,但痴情者总是难免惹人尊重爱怜。
衡英也不例外,她选择寡居让姜翰林的名声又显扬了几分,顺带太师面上也甚是悦目。
但如今她与新帝黑暗往来,在景云看来,这简直就是最昏的昏招。
难道,她在琅嬛阁里不开心吗?
不管怎样,他都是盘算了主意要帮她的,谁叫她是衡英呢?
不管世事如何转变,她照旧那个如山间杜衡,似玉如英的奇女子。
不管岁月如何流转,她照旧那个初见时,着鹅黄衫子的轻盈少女。
姬繁生却有着另外一番主张,他想着,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来往,终究不是一个措施,便悄悄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他要见的不是衡英,而是老阁主。
嫏嬛阁主早就听见天子来了,但他春日里跌到了脚,行动起来颇不方便。快快当当间,也已经由下人搀扶着,到了门廊。
“老夫接驾来迟,还请赎罪。”老阁主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天子一个眼神,小德子忙上前,搀扶起老阁主。
“起来说话吧,就要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天子的语调,轻松的可怕,嫏嬛阁主愣在那里,一时间进退失度。
“老阁主,怎么?不请我进去啊。”天子整肃了面容,声音也冷了两分。
“陛下,请,老夫这就给您带路。”老阁主听出了天子语气中的不快,连忙做出热络的样子。
“朕今天可是来找你的,老阁主,我们就在那边亭子里说说话吧。”
老阁主诺了一声,就带着天子往西边的凉亭走去。
景云随着天子进去,悄悄的审察了一下庭院,那两枝珍贵的玑荷已经开了泰半,花瓣上珠光闪动,似乎衡英最好的年华。
有一个小丫鬟见景云进来,悄悄递了一个帕子,景云攥紧了,手心里似乎一下就满满的,如同他涨满了春水的心。
天子径自上了亭子,老阁主在后面紧紧随着。
景云在下面颇不自在,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差池劲儿,却说不出哪里差池来。
衡英给他的帕子,他揣在怀里,总想拿出来看看,但他却总是抬起手,又放下了。
这种无力的感受让他很困惑,不管是以前照旧现在,他似乎都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影子。
她想要的,他都愿意给她,可是她真正想要什么呢?
纷歧会,就见他们二人谈完了,老阁主亲切的挽着天子的手臂,亲自把他送出了琅嬛阁。
至于两小我私家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隔了几日,天子约了衡英在京畿有名的盛产玑荷的星辉潭晤面。
景云得了消息,原本换了个差事,想要不去的。
谁知,天子临走时,却叫住了他,“景云,随朕出去一趟。”
“陛下,我这里另有兵部的八百里加急,下午前,得拟个条陈出来。您也知道,那些兵部的官员最是难缠。”
“先放一放,衡英应该也是想看见你的。”
天子的话淡淡的,景云听了,却心中一惊。
这一日,天光晴好,远山含黛,近水幽碧,一池玑荷已经尽数开放。
天子穿了身石青色缂丝团鹤祥云的织锦袍子,站在漓月轩的窗前,如同一幅画一般。
衡英远远看着,似乎很是着迷,刻意停了脚步,痴痴的望了一会。
待小太监上前导引时,才徐徐上前。
天子见衡英穿的一身白衣,全无一点花样,虽然洁白无瑕,却简素的不像话。
衡英上前稽首,天子忙上前亲自扶起,“何须行此大礼?”
“以前,我待陛下是宾朋,如今是主上了。”
衡英郑重道:“陛下待我还能如旧日吗?”
天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喜,知道衡英已经愿意入宫了。
“衡英,我以前待你如师如友,以后要待你如珠如宝。
旦夕让你在侧,早日成为明君,还你一个清明天下。”
姬繁生的声音带着几许激动,他从没有想过,会娶一个女诸葛。但老天真的是太厚遇他了,给他了这个匹俦,也给了他再一次品尝恋爱的时机。
“我信陛下,也请陛下信我,琅嬛阁之中的学问尽在我胸,定会助陛下早执牛耳。
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好,此一诺,许一生。”天子朗朗道。
“好,此一诺,许一生。”衡英喃喃应着,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姬繁生那般热切。
眼瞅着就要进宫了,可是朝露团团,晨霜耿耿,前路依然是茫然而未知的。
这一个诺言,是衡英对姬繁生的,可是天子并没有许下一个深情的诺言。
衡英心里想着心事,却听天子继续开口了。
“衡英,允许我一件事可好?”
“哦,什么?”衡英抬起头来,看着姬繁生明澈的双眼,那双眼睛那般真诚,蕴含着汩汩的情意,似乎心底的眷恋也要从眼神中流淌出来。
虽然姬繁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要长相守的话,奇怪的是,衡英却觉得这小我私家是可以托付的,他就是那般让人信赖。
“既然已经决定进宫,以后就不要穿白衣了,斯人已逝,终不能追。”天子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决的意味来,似乎不容置疑的决定。
不得不说,他这两年多来,越来越有帝王的尊严了。衡英心中,悄悄想道。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陛下这是在嫉妒了……不应不应,我们有的是以后呢。”衡英没有正面回覆,却有一个戏谑遮掩了已往。
斯人已逝?衡英心中轻轻笑起来,如果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那也是极好的。
没有人注意,景云在轩外,默默地绞着那方帕子,太阳的光似乎永远照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