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抖得差不多了,张掖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他随意翻了翻,见里面净是些鬼画符的玩意儿,考虑要不要扔掉,兴许是自己也费了老大劲儿,所以他照旧将其收入袖中,随即扯出一沓黄纸符,在嘴里念念叨叨一阵,往门外撒去。
云榷眼前一片黑,胸闷气短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人就是来抄他老窝的。
纸符悬在空中,不停变换方位,明明无风,院内枯树却剧烈摇晃,枝头传出一阵阵撕咬之声,似乎树底下不是黄土,而是人间炼狱。
磷火蔓延,阵诡发出幽暗的光,怨灵被叫醒,沿着地砖漏洞爬出来。一时间,庄内怨灵相互撕扯蚕食,局面极其可怖。
待怨灵声绝,院中恢复寂静,纸符自燃,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朱家祠堂轰然坍塌,废墟中爬出一个两头四臂,蛇头狐尾的妖兽,它呲着牙,嘴里发出“咕噜”的声音。那妖兽恶狠狠盯着张掖,伸手一抓,将断裂的横梁举起,朝他扔来。
张掖以符相击,无疑以卵击石,眼看自己就要被砸中,可痛感未及,贴面飞过一支凤羽箭,那箭弹无虚发,将脖子粗的梁木生生劈了个对穿,直抵妖兽右眼。
妖兽血浆四溅,在空中绽开一朵妖冶绚丽的花,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不想死的话,一边呆着去。”
来人看向妖兽,眼中无半点惧意,反而兴奋很是,“遇上本女人,只能算你倒霉!”
一头被箭刺伤,那妖兽越发急躁,发出的极其难听逆耳的怒吼声,红衣女子就地画圆,布下屏障,声波如刀似箭,张掖被震飞,摔在断壁残垣上,袖中之物落在了墙角。
“哼!靠吸怨灵修炼的狗工具,今天就让你尝尝本女人的厉害。”重锦单手取箭,利落开弓,箭过之处,卷起一阵疾风。
张掖听闻九公主善骑射,今日一见,大开眼界。
箭羽疾驰,正中妖狐眉心。
此妖兽实乃幽冥之冥狐,是冥都九重峡里一种吞禽鸟的妖兽,也食染贪欲的灵魂,摄灵可助长其修为,朱父子皆因贪欲丧命,招来冥狐,也是一定的。
但冥狐向来神出鬼没,为何会藏匿于朱家庄?恐怕这背后大有文章。张掖掐指一算,不妙。
见九公主三箭在弦,冥狐已呈魔化之姿,九尾渐生,遂大叫:“九公主,不行!”但开弓之箭,岂能转头,急箭如风,冥狐摆尾扫开箭矢,将重锦拦腰卷起,蛇信子伸缩,挑衅意味十足。
似乎在想,从哪里下口才气以解心头之恨。
失了弓箭,女子取下发中银簪,朝冥狐尾巴狠狠一扎,冥狐闷哼一声,却没有松开,反而将重伤的头颅凑到她跟前,那袒露的伤口,长满了尸虫蛊,密密麻麻,如芝麻般巨细,极其恶心,“啊!滚开!救命啊!”重锦双手乱挥,扭腰挣扎,没了先前的嚣张气势。
不会武功的国师,不停朝冥狐身上丢黄纸符,像耍杂技的跳梁小丑。“放开公主!”
黄纸符丢完,张掖视死如归地抽腰间佩剑,那是一把未开封的青铜剑,他举剑过头顶,喊道:“我跟你拼了!”那冥狐伸出一尾,将剑扫落,并将人拍晕了已往。
“我是大昭公主,若你杀了我,我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你。”重锦泪眼盈眸,咬牙切齿地威胁。换来的却是,妖兽急躁的呵气声,重锦见威胁不成,又搬出师父的名讳,“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桑海逍遥子,他手中三生剑一出,必将让你六神无主,不得好死。”
冥狐看着眼前,明明畏惧的要死,却咋呼个不停的女娃,怒意莫名的消减了不少。真是个有趣儿的小玩意儿。他心想。
云榷盘腿坐在书中,托着下巴看戏。
他知冥狐不会随意取人性命,因为它是逃出来的。人间一旦有人亡故,无常鬼必来索魂,要是他被发现,自然也是极为麻烦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躲在朱家庄,还搞了一通乱七八糟的阵法的原因。
闹这么一出,也仅仅是给两人一点教训,仅此而已。
对于冥狐而言,比起身上的箭伤,女子的拳打脚踢连挠痒痒都不算,他逼出箭矢,皮肉之伤痊愈得很快。
冥狐盯着重锦,咧开嘴,竟发出婴儿哭啼之声。云榷噗哧一笑,别人听不懂,不代表他也不懂,“女人再美,也经不起你这么吓的。”云榷拇指压中指一弹,重锦便昏了已往,他笑呵呵的从书中走出来。
冥狐将重锦放下,冷冷地看着云榷。这朱家庄虽是一鬼一妖一灵共居,但也从不干预干与相互,因朱殊曾说过一句“关你屁事,关我屁事”,深得三人心。
如今,院内阵诡已破,怨灵相残殆尽,这里便不能待下去了。冥狐化身成人形,一袭玄白相间衣袍,黑发如瀑,长得还不赖,但神色阴冷,唇色苍白,教人看了后背发麻。
云榷退却一步,伸手阻挡,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这里又不是我弄的,我也是受害者好欠好。”
“那国师是你的人招来的。”冥狐话少,却一针见血。
云榷道:“是冲我来的,可你这阵诡本就罔顾人伦,谁见都市除之后快。”
“哼!”冥狐挥袖,书房石阶之下,一片落叶发出金色微光,光散尽,地上女子昏厥已久,“这又作何解释?”冥狐质问。
那片不寻常的叶子落入院中时,云榷就已经知道清川的身份,厥后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没想到是这般。“不外是一只猫妖而已,冥狐令郎何须这么较真。”
冥狐三步上前,一把抓住云榷的衣领,怒不行遏,说道:“何须较真?我在这朱家庄百年与世无争,自从你泛起,我就没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这庄子,横竖已被抄,现在追责毫无意义,眼下要紧的,即是好生处置惩罚这俩人。”这次,确实是云榷对不住冥狐,若非他身上沾染了君家气息,国师基础找不到此处。
云榷挣脱冥狐桎梏,双手合十,金光从指缝中流出,他再次化身成笔,以地为纸,以月华为墨,纸上乾坤尽显。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待看清云榷所作的画,冥狐大惊,“你……”
“不外是造了一个梦境,大惊小怪作甚?”画成,云榷将其凝结成珠,此珠感应到人族气息,便会形成相应的影象,替代作画之人想要抹去的那一部门影象。
看着冥狐,云榷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朝劈面扔去一个朱漆木盒,说道:“吞再多怨灵的工具有什么用,不如亲自入这红尘里走一遭。这不,本令郎看你老盯着人家女人看,索性就赠你一个契机。”
冥狐接过,看了看,便收入囊中。“今后,你我两不相欠。”说完,冥狐抱起重锦,消失在朱家庄。
云榷嘴角上扬,笑意未抵眼底,他转身道:“女人你寻我,可是有所求?”清川站在树下,她问:“令郎在哪里?”
大昭,摘星阁外
掌灯使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听里面的消息,而身后当值的侍者,正窃窃私议讨论着。侍者甲压低声音,道:“国师把自己关里头三日了,不吃不喝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侍者乙,把手竖放在嘴边,瞄了眼掌灯使,道:“此前王上慌忙来到摘星阁,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否则王上刚走,国师就出了玄门,那可是出宫的偏向,我远远瞅了一眼,哎哟~国师步子都是乱的。”
“我看未必,要是出了什么大事,王上另有心思饮酒作乐?昨晚,储秀宫那边,可是又封爵了一位朱紫。再说,就算国师离宫,处置惩罚要紧之事,也该是办妥了的,你们是没看见国师回来时,手里拿着本书籍,还在笑呢!”侍者丙分析道。
掌灯使转身,捂嘴重重一咳,压低音量,厉声道:“在背后嚼舌根子,皮又痒了吗?”
语毕,一群小侍者哗啦啦跪成两排,稀稀拉拉道:“掌灯使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可任谁听了,也都觉得还会有下次。
掌灯使急躁地招招手,让小子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群小侍者,脚底抹油的跑了。
摘星阁管人一向松散,侍者们的胆子都比力肥硕,幸亏没什么坏心眼。古语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如今这主子,把自个儿关在里面不吃不喝,让人着实担忧。
摘星阁内,张掖已被种种文籍困绕,要是推一把,能把人给生坑了。
此时,他正埋在大昭历代国师留下的文籍中,此前,彗星袭月,遥指城北,大昭镜给出启示,他以罗盘指路,找到朱家庄,发现此书时,起初他没在意,但书中梵文和图像,似乎在体现他什么。
张掖觉得,自己触及到真相,可心念一动,竟什么也没抓不住,来来回回撩着,令他惊骇不安。
苦熬三日,他在先人留下的书中,发现了一段这样的纪录:庚和十六年,柳氏入宫门,昭镜显瑞,帝心大悦,柳女封妃,次年暮秋,诞子;子眉间朱砂,赐名丹朱,丹朱年十七,被宣王刺杀于野,身死,昭镜珠玉碎,边关战火起。
如果他没记错,丹朱就是永安王,昭庆帝最喜爱的嫡子,曾经的太子不二人选。
“近年来,王上生了禅让之心,有意让君乾太子回宫,可诏书送到梅府月余,大昭镜就有了不祥之兆,莫非……”张掖猛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倒了案上书籍,一声巨响传至门外。
掌灯使推开摘星阁大门,着急遽慌地跑进来,喊道:“主子!您怎么了?”
“主子!!”
多日未曾进食,猛地站起来,气虚血亏,张掖就昏厥了。掌灯使接住昏厥的国师,朝外大叫“来人。”可先前将人赶走了,半天也不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