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说事。’
我语气不善。我应该是第一个不买希丫头账的人,小女人面上难免露出些许失落来。
“我想去找戍哥哥……”
声音渐小下去,从她话中略微能品出两分委屈,三分怯意。这丫头……真是我见过最怂的女主角了。
‘翻墙、钻狗洞,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钻一个我看看。’
说假话倒是简朴,真要做起来这丫头果真立马歇菜了。
将军府内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还真有这么个狗洞,一尺来宽,周围平时也没几小我私家经过,希丫头站在狗洞前捏捏拳头,似乎在给自己鼓劲似的朝前走了两步,行至墙根却又突然顿住,悄咪咪退了一步。
‘怕了?’
“我怕什么,你才怕呢!”
‘那你钻啊。’
‘不想见你的戍哥哥了?’
“你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我娘?”
得,我真是费心的命。也不知道是谁适才急吼吼让我出来资助的。
犹豫了半天,希丫头照旧钻了那个狗洞。而且还无师自通地沿着墙边一直顺到后门,然后立马撒丫子跑起来。
‘你跑啥?’
“我怕被发现了。”
我懒得告诉她跑起来其实消息更大,更显眼。预计她也听不懂,只能把要出口的话给憋回去。
徐安的宅子距离城北的将军府只隔着两条街,但是于现在的希丫头来说,恐怕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出了将军府后门就是一条长街,沿街两边一水的商铺。因着这条街临近王侯将相的府邸,遂催生出了笼罩了衣食住行的各行各业。
希丫头这一猛子扎下去,就像是汇入大海的小溪,压根分不清要往工具南北哪边流了。
‘呀,糖葫芦!’
‘你有钱吗?’
‘我让年老哥给我买。’
‘那你回去找你哥哥吧。’
原本还一脸兴奋的小女人霎时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但很快就又激动起来。
‘那是什么?叮叮当当的真好玩。’
这念头刚起,她已经凑到对街的打铁铺边上去了。打着赤膊的铁匠师父怕误伤到她,暂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这是什么?”
“马掌。”
“干什么的?”
“钉马蹄。”
“为什么要钉在马蹄上?马儿不会痛吗?”
……
五分钟后,原本惜字如金对希丫头爱搭不理的铁匠爽性放下手上的铁锤,引着她来到街上,扯开嗓子吼:
“这是哪家的孩子走丢了,大人快点给领回去啊!谁家的小孩啊,到底是谁的小孩啊这是!”
“让不让人干活了?没人管管吗……”
究竟这年代心眼歪的人很少,跺着脚的铁匠吼了半天,压根没人理睬他。但我觉着他要是继续这么吼下去,若喊来了官差,这次出走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赶忙家去啊。别延长我干活了。”
此外不说,这铁匠跺脚的姿势却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娇羞……一边的希丫头却摇头不语,之后露齿一笑,虽然正值换牙期的她笑起来有些滑稽,却无端让人实在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乖乖去找你娘好欠好?”
铁匠半蹲下身子,目光里尽是投降。小丫头依旧摇头。
“想吃糖葫芦不,我给你买,买了你就去找你娘行不行?”
铁匠终于说到点上,希丫头闻言看了看劈面卖糖葫芦的,然后指着最大的那串,猛颔首。
糖葫芦拿得手了,铁匠顺势就要把她往外撵,谁知希丫头一口糖葫芦还没咽下肚就囫囵着说: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钉马掌呢?我不走。”
铁骨铮铮满身肌肉疙瘩的男人脸上的心情跟要哭了似的。简直没眼看。
‘这大叔也不容易,你再不走小心他报官把你抓回去。’
听到回去两个字,笑盈盈的小女人霎时惊慌起来,举着糖葫芦撒腿就跑。生怕被身后的铁匠一把给抓住。
“往哪边走?”
行至岔路口,希丫头望望两边,目光中茫然一片。主街上来往的行人皆是步履急遽,预计是采买完了食材急着回家做晚饭去。
‘右边。’
右边这条街很绝,街边鳞次栉比的都是些卖金银首饰的店,其中不乏两三重楼的大型铺面。街面也更宽,来往多是双辕马车。这个落单的九岁小丫头与这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但希丫头这回放乖了,只沿着街边走。在大人们腰间钻来钻去地,像只游鱼。游着游着却猛一停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
‘那是什么?’
顺着她目光斜看已往,劈面只有一处修建能称得上美轮美奂。
精雕细琢的牌楼上足累了三重雕花木楼,工艺繁复、配色雍容。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视线徐徐往下来到门口,徐徐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客人也是东风满面。
门口软软站着两个妆扮得浓妆艳抹的女人,这里面做着什么营生自然呼之欲出。
‘走吧,天要黑了。’
‘那是什么啊?’
‘销金窟。’
‘什么是销金窟?’
‘就是花钱如流水一样的地方。’
她眼睛一亮,明显被我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那我们去看看吧。’
我就知道,这丫头真是一点热闹都不会错过的主儿。
‘都说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你有钱吗?没钱就把你自己抵那儿,别想见你的戍哥哥了。’
我的语气很正经,一点不夸张,希丫头像是真被我吓到了一样缩缩脖子,赶忙往外挪步子开溜。
赶到徐府的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不外这里可没有狗洞可钻。希丫头围着外墙转了一圈,只能借着东北角那株枣树翻墙而过了。
所幸此处的院墙远没有将军府那么高,对从小爬树揭瓦的希丫头来说,翻个墙应该不在话下。
七月枣子八月梨,枣子树繁盛的枝丫上早已硕果累累,远看像是挂满了或橙或绿的小灯串。
晚饭时候,四下虽没见到人影,但是爬树翻墙闹出的消息也难免会惹人注意。再说,这刷啦啦地树叶摩擦声确实有些突兀。
‘下来啊,还待在树上干嘛?’
‘等我再摘几颗。’
‘行了,快兜不下了。’
‘不,我喜欢吃。’
一阵急促地哗哗声惊得我一个激灵,枣子树像是刚刚打了个大喷嚏,抖落下一地果实的同时,也把扒在自己身上的希丫头给甩下了树去。
‘你怎么样!?’
这丫头虽皮,其实是个娇气包,平时但凡磕着碰着总免不了洒一阵‘金豆子’,得人哄半天才好,我实在怕她哭起来再引来了人。
“嘶~”
‘摔哪儿了?’
这次她倒是没哭没叫,两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利索地拍拍身上的土灰,然后开始捡撒了一地的枣子。
‘都什么时候了,姑奶奶。还想着吃呢?’
“不要你管!我就捡。”
‘你小声点。这话非得用嘴说啊!’
她基础不理我,使气似地继续捡。直到兜不下了,才溜着墙根往内院走。还好这会天已经黑下来,她个子小,一般人发现不了。
真是个大爷,小孩子太欠好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