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丫正好奇地四处张望,仔细审察着屋子里一切。适才听了祁湘的话,她心里已经不再纠结自己是谁。
她的眼睛掠过华美的帐幔,雕花的桌椅,香烟袅袅的白玉香炉,另有书案上精致的摆件,最后落在案几边的一架子书籍上。
“姐姐,我能看看那个吗?”她指了指那些书,她自小酷爱念书,见了书就挪不开眼,这会儿看见那么多的书,心里早就痒痒了。
“你识字?”话一出口,祁湘才觉得有些不妥,又急遽说道:“我是说,你念过书,能识字,真是太好了。那些书都是我平日里收集来的,读了一些,你喜欢的话,尽管拿去看。”
“谢谢姐姐。”赵丫一下就蹦到了书架前,急不行待地一本一本翻看起来。
“太好了,这些书我都没读过。”赵丫说着,拿了一本书就坐到了地上,低头看起书来。
看她一副手不释卷的认真模样,祁湘倒有些好奇,这个妹妹六年来一直呆在马场里,却喜欢念书,看来也是个妙人。
正想着,听见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抬头一看,却是禹王走了进来。她急遽起身,正待上前行礼,却见禹王摇摇手,示意她不要作声。
“哼,若是我,就反面田忌这种人赛马。”埋头念书的赵丫突然嚷了一句,语气里颇有些不屑。
“为什么这么说?”禹王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因为田忌胜之不武啊。”赵丫没有抬头,眼睛还盯在书上。
“哦,田忌和齐威王赛马,虽然用了孙膑的战略才赢了赛马。但兵者,诡道也。所谓兵不厌诈,也算不告捷之不武。”
“田忌与齐威王是赛马,不是战场对敌,兵不厌诈,用在这里差池。而且,他们两人事前约定了角逐规则,上马对上马,中马对中马,下马对下马。”
“田忌在角逐中出尔反尔,失信在先,又违反了赛马的规则,用下马对齐威王的上马,用上马对齐威王的中马,用中马对齐威王的下马,虽然赢了,也赢得不色泽,也不磊落。”赵丫抬起头,望向禹王,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禹王点颔首:“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在理。”
赵丫全然没有意识到与自己对话的是一个陌生人,她还陶醉在自己的思考中,继续说道:“对于一个不守信用,也不遵守规则的人,如果与他赛马,岂不是自找没趣?所以,如果是我,我是不会和他赛马的,还会远离他。”
“哈哈……人人都道孙膑此计可谓奇谋,令田忌转败为胜,盘活了死局。你这么一说,倒也令人线人一新。荀子说,‘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有这样的君臣,齐国怎能不衰败?可惜了孙膑,再足智多谋,善于用兵,将相不合,也只能于山野之间虚度了时光。”
赵丫听禹王这么一说,眨巴着眼睛接不上话来,她没有读过《荀子》,对禹王的话也是似懂非懂,没有全听明白。
禹王见赵丫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满脸的茫然和困惑,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抚慰她道:“你还小,以后读的书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祁湘这才寻了时机,对赵丫说道:“渺丫头,这是父王啊。快来见过父王!”
赵丫愣了一下,抬头又认真审察了一下禹王。见他身材高峻,气度特殊,甚是威武,心道,原来禹王是这个模样啊,看着还颇有些英雄气概。她一向敬仰那些英雄人物,对禹王虽然没有亲情,却也没有很拒绝。
她这里还在心里评判,祁湘已经拉着她一起跪地给禹王行礼了。
“起身吧。”禹王一只手一个,把二人拉了起来,又仔细审视了赵丫一番,这才又说道:“渺丫头,好样的。湘儿,你这个妹妹才回来,以后你要多照应她。”
“湘儿谨遵父王教导。”
“文涣,回向阳殿。”禹王转身大踏步走了,赵丫还在那里皱着眉,思考着禹王说的那些话。
祁湘见她傻站在那里,正想拉她坐下,赵丫却突然用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名顿开:
“我知道了,齐威王是齐国的大王,田忌是齐国的重臣,他们尚且不守信用不守规则,那岂不是给黎民带了个坏头吗?这样下去,人人为了利益,都失信忘义的话,齐国上下岂不是小人得志、奸诈盛行?那样的话,国家怎么能兴旺发达?”
祁湘听她这么一说,很是吃了一惊,她十四岁,读的书也多些,又生活在禹王宫,禹王的那番话,她自然是听懂了。
可赵丫才六岁,生活在赵村那个小地方,见识有限,适才见她那样子,《荀子》自然是没有读过,这会自己却琢磨出了这番原理,可见,这个妹妹还真是聪慧异于凡人。
赵丫却没有这么多的叹息,她想通了,又继续低头翻看手中的书。
时间转眼就已往了一年,祁渺(赵丫)照旧不太适应王宫里的生活。
她每天除了学习规则礼仪,还被限制在宫里不得外出。更郁闷的是,她的身后总有两个影子随着。按奚王后的说法是有人要暗害她,那两个影子是宫里的暗卫,卖力全天候掩护她,这让一向自由惯了她很是有些憋闷。
因为听了大国师的话,她一心想着学好本事去报仇。可当她掀开羊皮卷时,却傻眼了。
羊皮卷居然用两种文字写成,还全都是奇形怪状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好容易绕着弯问了宫里学识最渊博的张太傅,才知道其中一种是畏兀儿文,另一种是波斯文。畏兀儿文还好,有人识得,波斯文整个阖城就没人识得这种文字。
祁渺求了奚王后,请了个识得畏兀儿文字的人做老师,勤学苦练了一个月,才略略认识了些简朴的字。又把羊皮卷里还不认识的那些字,看着样子描画在纸张上,一个一个请教了老师。
又推测了数日,她这才勉强知道了,羊皮卷上畏兀儿文字纪录的是术数。这样看来,大国师说的万人敌的智慧,应该纪录波斯文书写的那部门羊皮纸上。
从羊皮卷学本事报仇的计划泡汤了,祁渺很是郁闷了一阵子。
厥后的一天,她听一个张姓的太学博士无意中说到万人敌,她追着张博士究根问底,这才知道大国师口中的智慧,原来就是谋略之术,是必须通古今、知百家、识人心才气学到的。
这个发现,令她欣喜若狂,她开始天天捧着书本,废寝忘食地念书。偶尔有空,她就依葫芦画瓢,掀开纪录着术数那些书页,挑些自己能理解的简朴的术数来练习。
这一来二去,倒也学会了几个小术数,空中取个火啊什么的。只是她悲痛地发现,那些小术数拿来利用吓唬人还成,要动真格的,就没啥大用了。她也就没了再学下去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