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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万里起落平安

第三十三章

迢迢万里起落平安 方琯 3467 2019-10-08 21:19:00

  周有北点颔首:“我知道,没有怪你。”

  时宜闭上眼睛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周有北出门,点了根烟。

  他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

  他们太轻敌。周宁西刻意留下的定位装置,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而他们从上一次时宜被带走,就已经被注意了行踪。

  所以所谓的二次开坑是真的,但是时间是假的。

  或者说,当被发现靠近工地的时候,当天晚上的主要任务就酿成了解决他们四小我私家。

  他们都大意了,对方不是毫无准备。

  而这种被中断取证的举报,肯定是不会通过的。如果消息传出去多数还会打草惊蛇。

  原来以为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是他们都忘记了,这么大一个组织,活跃嚣张了这么长时间,绝对不会只是靠着掩人线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为自己这一方能当黄雀,其实黄雀另有其人。

  周宁西后面回去的时候,推开门,叶坤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向他解释,也在想该怎样才气从他嘴里获得解释。她以为他会避着不见她,等过了几天事态稍微平息下来,各自给对方一个台阶,这件事情也就已往了,像以前一样。

  但是他没有,他在等她。

  面前茶脊亓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快堆满了,屋子里烟雾缭绕。

  周宁西坐下来,掏出打火机低头自顾自也点了一根烟。

  不避也好,其实也想过会有把事情明明白白摊开来说的那种局面。

  但是她没深想,潜意识里觉得照旧不要这样,她是怕的,怕撕破脸皮。

  她又何尝不知道,对于对方,他们都是理亏的那一个。

  叶坤看着她,也不开口说话。周宁西倒是淡淡的笑了,这是他习用的伎俩,哪一方先摊牌,哪一方就先袒露缺点。她跟在他身边时间不算短,察言观色倒也习得不少。这算是他与人谈判时的小习惯,只是没想过,会有用在她身上的一天。

  避是避不外去了,她跟他不太一样,她不介意做先开口的那一个。

  搁了烟在两个手指之间,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不算缓慢,王文建那天之后没多久她就发现了粘在车上的小玩意儿。厥后仔细想了想是周有北留下的,也就没直接取下来,暂时让它留着。

  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视察力不错。

  但是她忘记了,她自己,都是叶坤教出来的。

  他太熟悉她了。

  他知道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和摇摆不定,也知晓她所有的犹豫不决和于心不忍。

  虽然,她不得不认可,她也简直是仗着他,才敢这么冒险。

  叶坤按熄了手里的烟:“没多久,老定上次把人带走的时候吧。”

  你看,他们险些同时,他甚至更早一点。

  但是他那时候没有逼问她,明明知道她屡次三番跟周有北晤面,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说,如果想走,就跟周有北一起回去也好。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留下。

  周宁西顿了顿,缓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叶坤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问。

  “如果我没有去,他们四小我私家,是不是,就都回不来了?”

  她眼睛看回去,想在叶坤的眼睛里找到否认的回覆。

  可是他照旧没有回覆。

  其实还问这个干什么呢,真刀真枪上阵,哪是要简简朴单威胁一下就放人安安生生回去的姿态。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真真实实看到过的。

  但是就是在意他的回覆,似乎即便那场血腥仍在眼前,只要他说不会,她就另有理由再骗自己一阵子。

  周宁西笑,眼睛里蓄了些水光:“如果不是时宜去挡那一下,以老定的秉性,那一枪就是我哥的。”

  叶坤闭眼,揉了揉鼻梁:“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

  她看出来他很疲惫了,如果是在以前再大的事她也会拦在门外,让下人们转告一句“西姐付托了,明天再处置惩罚。”

  但是这次,不行以再拖了。

  周宁西打断他的话:“你不会。”

  叶坤皱眉。他向来不喜欢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即即是她,也不行以。

  周宁西继续说:“从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开始。你们就没想让他们在世回去。”

  “二次开墓就是个陷阱,你们是故意钓他们过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是你们恶意引诱的。老定让人给时宜打电话,吊她过来,然后另有上次时宜被发现,也是你们在工地上新装了摄像头。故意把老定找到我的车上,说定了二次开墓的时间,还说这次之后就要换地方。你们生怕他们不来才对吧,怎么会想着放过他们。”

  “叶坤,你自己想想,是不是你们,一步一步引着他们进了事先设好的圈套。”

  “我明明跟你说过的!我说他们就是几小我私家,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我说起码不要闹出人命来!”

  “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

  她情绪激动,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斩断他所有退路。

  “我原来以为你和老定他们纷歧样的。可是适才你也在场,老定里里外外部署了几多人,枪都掏出来了,你不清楚吗?可是你默许了!”

  叶坤等着她说完,看着她情绪不受控制,胸口起伏的厉害。

  印象中,周宁西是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讲过话,跟他讲话,很少撒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轻言细语的,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至于在其他人面前,她总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猫,随便找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不起眼的一处,冷眼看着人群里热热闹闹。

  想想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圈子里。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一步步向周宁西靠近。脸上笑意全无。

  每走一步,就越觉察得俩人之间的距离遥远。

  周宁西也不避,甚至抬着下巴挑衅他:“我忏悔了,叶坤。”

  她明明知道他最听不得这句话,最怕她提忏悔二字。

  也就一秒钟的停顿,她的下巴被一只手狠狠掐住。

  叶坤气到极致居然笑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嗯?什么意思?”

  周宁西摇头,存了心不解释,嘴角勾起的笑带着讥笑。

  叶坤低头睥睨她。

  “照旧说,周宁西,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跟我们有什么差异吧?”

  周宁西猛地抬头看他。

  你看,相处久了就是纷歧样,捅刀子都知道哪里最疼。

  “今天我就告诉你,入了这一行,就得干这一行的事儿。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他们放回去,日后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我们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要为你今天的行为陪葬。”全程叶坤的语气都很平淡,他真的当成了一场谈判。他不想致歉,也不惜她受伤,他只想赢。

  周宁西笑,笑自己现在才看清,现在才清醒。

  她朝他吼:“那你们也是活该!”第一次这么歇斯底里,第一次这么掉臂形象,她觉察自己真是撕破脸皮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时时刻刻注意要姿态悦目的周宁西了。

  叶坤的手掐上她的脖子。是真用了力气,她呼吸艰难。

  “活该!?我们都活该,那你呢,你就无辜了吗?我没逼着你跟我过来!”

  原来脑子里还绷着根弦的,她听见了这根弦绷断的声音。

  周宁西用力掰开他的手:“叶坤,你他妈忘八!”

  眼泪也不受控制,甚至来不及收回去就簌簌落下来。

  叶坤扳正她的肩膀跟她对视:“我是忘八,但是周宁西,这是你自己选的!”

  周宁西似乎是完完全全赞同了他的话,不住颔首,眼泪像珠子一样溅在地上:“是,是,我自己选的……”

  他没想就这样放过她,又试图讲讲原理:“你给老子记着了,我不是一小我私家,我手下这么多人还要用饭,我不能一个不爽就让他们都随着我去送死你懂不懂!?”

  周宁西整小我私家险些没有力气,一直被他掐着,整小我私家似乎虚浮在半空中:“叶坤。我真的不想这样了。我看不下去。”

  叶坤看见她脸色涨红,终于放开了手。

  周宁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嗓子都是哑的,闭了闭眼睛,又有眼泪滑下来:“另有几多人,要死在你们手里啊。”

  叶坤有点忏悔自己适才下手太重,这会儿去抱她,被她推开:“不会了。”

  周宁西摇头,嘴边带着笑,有气无力的样子:“我不相信你了。”

  叶坤看着周宁西整小我私家瘫在沙发上,手臂遮着眼睛。

  她说不相信他了。

  她不想看见他。

  怎么会酿成这样呢,他明明是她最信赖最亲近的人。

  叶坤蹲下去看她。

  周宁西偏开头。

  他强行扳过来,非要正面四目相对。行动不轻,周宁西险些整小我私家都被他拧过来。

  她不看他,眼睛里另有泪光。

  叶坤哆嗦着,碰了碰她的下巴。

  周宁西照旧没有反映,叶坤几近抓狂。

  他险些使尽了满身解数。他以为另有调停的要领,即便他适才说话重了一点,即便不知道怎么就开始默契配合老定又被她撞见被她戳破……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有措施的,这么久都过来了,再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怎么会跌在这儿呢,怎么会呢。

  可是今天不管他费尽心思。

  她没有反映。

  疲了。

  她说:“我想回去睡觉了,我累了。”

  叶坤不放她走。他总有种直觉,如果今天放她走了,明天可能就不是以前的周宁西了。

  他凑近去看她,恨不能把所有情绪都糅合在眼睛里。让她看到,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有苦衷,他也不想这样,他没有让她失望,他们照旧以前的样子……

  周宁西照旧没什么心情,看着他像是穿透他看到身后的那堵墙。

  叶坤突然就不想费那个心思了。横竖他知道,没有用的。

  他也更清楚的知道,适才周宁西和着泪说的话,字字都是他想掩盖的真相。

  而前一秒,他还在试图掩饰和欺骗。

  可能只是不宁愿宁可,各人在一起生活,凭什么只有我是脏的,凭什么你像天边的云,干洁净净远离是非。

  他甚至都忘了,最初,想方设法为她隔离所有黑暗的人,正是他自己。

  一拳砸在茶几上,玻璃破碎的声音。

  周宁西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他从来不会这样,他知道她听到这种玻璃碎掉的声音会畏惧。小时候酗酒的父亲拿酒瓶子砸她,她拼命抱着头闪躲,玻璃在身后的墙壁和四周地板上爆开的声音她记了这么多年,成为心里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又是一拳。

  周宁西看到叶坤的手上已经扎进了碎玻璃,有血顺着手肘流下来。

  她闭上眼睛。

  叶坤站在她旁边。

  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瘦削的背,手上的碎玻璃扎上她的,随着他手上的行动划出一条条细长的伤口。

  ”疼吗?“他问,像是呓语。

  她说:“我欠你的。”

  叶坤掐住她仰起的脖颈,力道逐渐加重。

  她脖子上的血管凸出来。

  他就是要她尝尝恐惧和疼痛。

  要她清醒,到底是谁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说欠他的,所以算是还债。

  可是他们之间,哪是一个欠字可以说得清的。

  他知道她不想他泛起在她面前。

  他看见了的,她适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基础没有他。

  不宁愿宁可。

  碎玻璃一寸寸划过她的皮肤,她因为恐惧整个背部险些痉挛。

  但是她死咬着下嘴唇不说话,眼泪干枯在眼角。整小我私家像是提线木偶,任人摆弄。

  疯了,他是,她也是。

  叶坤也难受,碎玻璃的另一端扎在他手上,动一下,就在血肉里搅合。

  但是他就是要这样。

  一定要这样,她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讲出来的。

  周宁西说:“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叶坤还没回覆,她就说:“我要回去。”

  窗外树影摇曳,叶坤下意识去看。

  周宁西一小我私家在那里喃喃自语:“我忏悔了,叶坤。我原来想着干什么都无所谓,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那小我私家是你。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叶坤看她最后一眼,转身上楼,咬着牙丢下一句:“不行能。”

  斩钉截铁。

  各人都别留后路了。一起堕落就好了。

  楼上门被摔上,然后是工具砸到地上的声音。

  他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她捞了只抱枕,整小我私家缩成一团靠在沙发角落里。

  想起之前两小我私家还在这里相拥,以为是对方唯一的寄托和慰藉。

  他明明说了的,会放她走,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回去做周家干洁净净的巨细姐。

  她做不了周家干洁净净的巨细姐了,但是她现在突然很想回去。

  甘孜下了雪,温度低得吓人。

  她不能在这里继续目睹他们错的更远。

  又不忍心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

  怎么又酿成这个样子,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另有那么多人拼了命要往上爬,可是,怎么到了她这里,想当个普通人就已经花费了险些所有的力气。

  她不想当什么所谓的西姐,也不想蒙受那些林林总总的眼神。她就是想简简朴单的把这辈子乱来已往,怎么就这么难啊。

  江东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上楼。

  后面随着驰间,眼睛往她这边很快扫了一眼就挪开,随着上楼去了。

  周宁西一小我私家回房间。

  她洗了个澡,水温没调好,皮肤都烫红了,照旧觉得冷。

  浴室里水汽氤氲,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交织纵横,很快被水流冲淡。

  脖子上明显的淤青。

  做了个好长的梦,太真实了,到厥后分不清是现实照旧梦境。

  梦到酒鬼父亲揪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朝她吼:“都他妈给老子滚!老子欠你们的!”

  梦到福利院的小朋友笑嘻嘻的围着她,喊她哑巴或者疯子,她躲到哪里都市被找到,再隐蔽的转角都市泛起一个鬼影般的人,指着她说看这个疯子在这里。

  梦到被学校里几个嚣张跋扈的女生堵在茅厕后面,扯她的头发,逼着她哭,逼着她跪下。

  她猛烈的挣扎,但是却不能动。

  然后梦到了周崇山护着她的头让她先上车,在饭桌上给她夹菜,过年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最大的红包,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梦到周有北,鸠拙的帮她包扎伤口,说不要怕,以后我掩护你。然后他说,周宁西趁我现在还愿意管你,赶忙跟我走。

  梦到自己在趴在栏杆上看窗外的花,在阳台上仰着头晒头发,穿着蓬蓬的小裙子弹钢琴,在练习室踢脚靶,在操场上跑步,在教室里低着头记条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等地铁。

  梦到叶坤。他从车上下来,穿着一身玄色的休闲装。他带她去用饭逛夜市,问她喝绿豆沙照旧酸梅汤。带她跳伞,在她耳边说让她张开眼睛往下看。他系着围裙在料理台前让她把冰箱里的胡萝卜洗洗。他问她以后院子里种海棠的话会不会比力搭屋子的气势派头。他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今天是满月。

  然后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泛起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叹气。然后一个病床被推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谁,她自己,叶坤,周有北,周崇山照旧其他的什么人。

  她只觉得那一刹那心脏似乎被人生生掏出来。

  血淋淋的痛觉,穿透皮肤和骨骼。

  梦结束了,她却觉得自己似乎不能醒过来。

方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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