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黑夜中,周围没有风。
她总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速敲下在心头掠过的文字。
不能称之为作家,在互联网2.0+的时代,她只是一个写手。
她没有太多朋友,很长时间以来,愿意停留在她身边的只有徐格。
自然,他们之间除了不能算朋友的朋友关系,更重要的是事情关系——徐格是他的编辑、老板!
二十岁,她一贫如洗。
“我可以帮你赚许多许多的钱,只要你听话。”
徐格是在天涯上遇见她的,看了她写的帖子,很中意她的文笔。
他给她留言,语气狂妄。
可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她,不外才是二流院校中文系大三的学生。
他们第一次晤面约在她学校劈面的餐厅。
很小的一间兰州拉面馆,他点了番茄盖浇饭。
她泛起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瘦弱,看似营养不良,像个过早长个子的小学生。
“麦芽没有糖?”他难以置信。
“嗯。”她不爱说话,或者说她并不知道如何说一些叫别人听起来愉悦的话,爽性就不说话。
“真名方便告诉我么?”他问。
“陈恩生。”她答。
许多年以后,回忆起他们初次晤面的场景,他就只记得那天的番茄盖浇饭特别欠好吃,而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三月,海边有风。
白昼,她许多时间都用来睡觉。黄昏徐格带她来海边散步,海风吹在她的脸上,扬起了她的长发,她会笑。
她很少笑,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能够让他笑起来的人事物,太少太少。
徐格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的模样不像她的文字那么沧桑,很温暖,像喝饱奶后熟睡的婴儿不自觉露出的笑脸。
他们在一起五年了,应该说他们相助五年了。
在他的筹谋之下,她出了六本书,口碑都不错,有了一批牢固读者,线上线下售卖良好。
她有钱了,满足一个女孩子不太大的虚荣心绰绰有余。
除此以外,她照旧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个不需要辅助的睡眠也不能够有。
她失眠,虽然夜对于她来说原来就不是用来睡觉的。
可是在白昼,在整夜整夜、整段整段码字之后的白昼,纵然她疲劳困倦,但只要回到床上,失眠就来了。
她很困,困的睁不开眼,可就是睡不着。
她试着努力放空自己,试着数羊,试着盯住天花板,试着听枯燥无味的高中物理课......
可惜无果。
深夜,她给他打电话,说她不想继续写下去了,她怕她有一天会因为失眠而疯掉,或者想不开死掉。
“你不会,乖,听话!”
睡意正浓,要不是她的电话,他可能都不会伸手去接。
“可是,我会睡不着啊!失眠,我失眠你知道么?”她克制,却也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我知道。”他试图抚慰:“睡不着的话,你可以继续写下去啊,写到什么时候想睡了、睡得着了,就去睡。”
“......”她没有继续说话,可是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定她还没有挂断。
一直以来她都很听话,他很满意于此,却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终于,今晚她有了无声的抗议,他突然间跃跃欲试,没了睡意。
“这样,你等我,咱们去看启明星。”
他开车带她去半山,等来的却是一场雨。
天色未明,山下的灯火却从一星半点儿到成线连片逐渐熄灭。
她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上卷缩着身体,像只刚被主人捡回家的小猫。
他点烟,半开了车窗,山风吹进来,让他又清醒了不少。
“三四月的雨,是情人的眼泪。”她小声嘀咕。
“很美的句子!”他将烟小心翼翼地朝窗外吞吐。
“我们等不到启明星了。”她有点失落。
“只是今天等不到。”
“明天还来么?”
“看情况。”
她睡着了,在他的车上。
他将烟头掐灭,关好车窗,脱下了外套替她盖好。
雨越下越大,落在车顶上,打在车窗上,而车内是一方平静平和的小天地,脱世出尘。
和她的相遇,在他看来,是一场略显慌忙的赌局。
那时候他的广告公司效益欠好,关张在即。几个合资人,都以各式各样的借口、理由纷纷退却,只有他还在坚守。
当他看准了中文阅读市场,想要开发中文网站时,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前台、他,以及他的助理。
他在天涯上看见了她的帖子,不及计划,便急遽赶去见她。
有时候他疑惑,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谁才是被救赎的那一个。
助理打来电话提醒他今日行程,他却说身体不舒服,麻烦他将行程延后,惹来了助理在电话里破口痛骂。
他的助理张晓晨是大学时候的学弟,人长得花里胡哨,性格却是格外沉稳,难得这样掉臂形象。
说是助理,其实也是公司的股东。
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他允许将公司未来的一部门牢固营利分给留下来的助理和前台,以抵人为。
“我不行以生病么?”他捏住鼻子故意压着嗓子问。
“你可以生病,但不能以此为借口不上班。”
“那我请假。”
“请回公司治理请假手续。”
“那你算我旷工。”
“我会和人事交接清楚,你这个月的绩效、年底奖金一并影响。”
“你搞清楚谁是老板!”
“请老板你自重。”
对于这位助理,在言语上,他向来都不占优势。
所幸有他在,就算他不去上班,公司的运转也不会受到影响。
挂了电话,雨还在下。
已往的五年,他的人生因为身边这个女孩子而有了起色。
她的泛起以及她的听话,让他获得创业以后的第一桶金,可以说,他如今令人艳羡的结果和财富,都是以此为基础。
对于她,他想自己是感恩的,尽量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可她,除了应得的部门,他主动给的部门,从差池他特别要求。
他和她之间,既近又远,像一捧沙,你以为握在手心,却时刻都有在指缝溜走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