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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永生录

第三十四回 人惊知遇落,夜静一刀空(上)

五色永生录 卫渔1 18731 2019-10-11 09:31:54

  司马懿又道:“当年堕入轮回中的众仙,有天庭要部大神,道门大罗天仙,亦有佛家菩萨天王,可谓是三教精英聚集,皆是敌不外那妖蛇,此种果真是命数注定……”李儒讶道:“那妖蛇竟有如此能耐?难道是先天混元大圣所化?”司马懿道:“不错,此蛇正是那万世天子之祖、人道三皇之一的蚩尤帝君所化,他于火云洞中参悟天命,这便投身于世,往人间应劫来了。”

  李儒若有所思,道:“蚩尤帝君与漫天神佛奔往人界,到今日已是二十余年,若司马令郎所言不假,转世的众仙多已长大成人,不知世间英杰者有几何在这《毓秀赋》上……对了,那蚩尤帝君转世之后是为何人,此赋中可有明示?”司马懿道:“蚩尤帝君职位尊贵,自是赋中毓秀之首。李博士熟读经书,在诗词上造诣颇深,我且将毓秀赋中的第一句念与博士听晓,看看博士是否能猜知这二人是谁。”李儒知他有意考校自己,冷笑道:“但请令郎赋言。”司马懿笑道:“一剑东归尽挽破,霸绝司隶笙歌落。”

  李儒沉吟道:“一剑东归……汉人以剑为武器之祖,当今天下用剑的豪客不说一万也有九千。二三十岁用剑的妙手,数得上名头的也有四五十人,涿县刘备、江东周瑜、荆州魏延、司隶史阿这四人可谓是少年一辈的佼佼者了……可这东归二字,却是如何解得?”司马懿闻言哈哈大笑,李儒知是自己未能猜中,可一时半会儿间怎么也猜不出谁可当这毓秀赋的首位。难升米插话道:“李博士可真是朱紫多忘事,当今寰宇之内、四海之间,谁的剑法最高?”李儒啊的一声大叫,道:“曹……曹乱尘!我可怎么忘了他!”他转念一想,又觉乱尘不应这一剑之名,疑道:“这赋中第一人乃是帝君之位,那曹乱尘却是个纵脱不羁、不问沉浮的浪子,能成帝王者,当修身养性、能谋善忍,可他却做事全依性情、又耽迷于酒色子女中,别说是九五之相,就是比起个士家子弟,他也是远远不如。故者,他剑法再高,也难应这帝王之兆,差池,差池!”难升米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我佛有云;‘世间万物,心动万动,时感人动’。李博士现今深算无遗,难道少年时便可如此?曹乱尘今日如此,他日亦能稳定?他曾在我邪马台国幽居六载,直至去年夏时才重回中土,岂不是正应了这‘东归’二字金言?”

  李儒心中仍是不信,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是别人,便又去猜那后半句,自语道:“霸绝司隶笙歌落……此句句眼在一个‘霸’字,当今攻克司隶、绝天之稷的,正是董卓老贼……笙歌落,可是说他好景不长,享乐无久……难道说,我等举事杀除董卓,冥冥中早有上天注定?”

  司马懿瞧得李儒满脸欢喜,却是泼了他一盆冷水,道:“董卓乃冢中枯骨,安敢应此霸字?”李儒听他言语不敬,便冷笑道:“那李某可要讨教令郎了。”司马懿道:“好说。霸者,剑锐、兵厉、马秣,乃威压之极致。这司隶地界,能威压众人的,不是董卓,而是吕布吕温侯!”李儒眼射精芒,咬牙切齿道:“吕布?竟然是他!”他仍是不信,追问道:“这二人姓名是令郎自己臆断,照旧管辂自解?”

  司马懿嘿嘿笑道:“我又不通堪相预言,怎会自个臆断?此间姓名,自然是管辂亲言。”李儒道:“如何说?”司马懿道:“我是如何得来,乃是师门秘辛之事,先生莫要追问了。”李儒见他不说,也不勉强,话锋一转,道:“若真是吕布乱尘二人,咱们这盘棋,可就难下了。”司马懿摇头道:“不碍事。这毓秀赋第一句讲的是‘破、落’二字,管辂虽未详解此间的意蕴,但稍通常个念书人,都知道此乃下下之言。恕在下斗胆妄言,这二人灭败之时,不外是春秋之事,命数定耳!”

  李儒见他狂妄无比,心想真趁此良机,套出《毓秀赋》中的下句,便道:“司马令郎,第一句既是如此,那第二句、第三句呢?”司马懿却是答非所问,道:“这毓秀赋寥寥数百字,却将佛道人天四教的二百五十三位转世众仙一一对应,真可谓是天命昭昭、命数早定。其中,计有空门诸天二十、十六罗汉、八部天龙共四十四位金仙;道家雷霆三省、北极四圣、五方雷王、玉府九司、三十六宫守将、七十二殿御帅共计一百二十九位大罗;人教五岳帝君、五方鬼帝、五感生帝、五炁真君、罗酆六天计有二十六位天君;天庭四值功曹、四海龙王、十殿阎君、三十六天将五十四位真神。毓秀一赋,尽揽于中,真乃天之至宝。”李儒心中更是伸往,巴不得现在就将这《毓秀赋》夺至自己手中,急急追问道:“既然此赋如此了得,令郎快将后面的字句道来,李某虽然愚讷,但说不定能解得其中一二。”

  司马懿说道:“李博士莫急,且看过我国国主为你准备的第二道大菜。”李儒心中咯噔一愣:“这司马懿怎么老是喜欢扫人兴致,眼下说的好生生的毓秀赋,他又另扯他题,认真是恼人的紧了。”只听李儒没好气的道:“什么大菜?难道又是一颗人头?”司马懿笑道:“李博士看过便知。”言毕,他双掌又是轻拍三声,小楼门扉应声而开,走进来四人,那四人进楼后一语不发,只是站于李儒面前。李儒心中不解,手指四人,道:“这四人是你们准备的第二道菜?”司马懿颔首道:“不错,这四人恰似那白切的羊肉,再需一味佐料,便成上佳的菜品。李博士,你可认得这四人?”李儒只瞧这四人清一色黄衣黄鞋,又以黄巾抹额,料想是黄巾余孽,但这四人面容却是从未见过,只得道:“李某眼拙,识不得这四位黄巾‘大士’。”大士之名,乃是当年汉庭污蔑之意,那四人若真是黄巾余党,听有人这么辱骂于他们,定会动怒,可李儒这番激将的话说完后,四人脸上心情却是半点不动,似是木偶一般。司马懿更不以为意,道:“李博士既是不知,你四人便自报姓名罢。”

  四人闻言齐齐躬身,依次对司马懿、难升米、李儒一拜,李儒瞧恰当先那人印堂发红、眼窝下陷,足可知是内力不俗,其余三人或是太阳穴深凹、或是肩臂筋肉虬结、或是双腿结实奇长,想来也是各擅一门的武林妙手,可这四员妙手怎么如奴仆佣役一般,浑没个妙手的气势?但听为首那人对着李儒低声下气的道:“小人眭固,这三个是小人的义弟,唤作严政、程远志、邓茂。小的们见过李博士。”

  李儒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人不正是昔年黄巾匪首张角的关门门生么?那张角鬼力乱世、几可通神,在几十万黄巾军中挑选了十名资质上佳的结实男人,收为关门门生,同授其秘辛武学“苍黄真法”。这十人,各以一桩绝技,依座次排号划分名为:“飞燕张燕、天鹰周仓、黑剑眭固、白剑严政、鬼刀管亥、地虎裴元绍、豹爪程远志、影腿邓茂、虎手波才、蛇链于毒”,时人号之曰“黄门十大门生”。须知黄巾兵众多为布衣黎民身世,未曾有过一日的兵法练习,但即是这样的乌合之众,这十人却率其与百万汉军精锐斡旋了数年,其间斩将夺城无数,历时九月,刚刚落败。当年广宗城破,黄巾鸟兽众散,这十人也就至此失了消息,世人皆说为其师死节。没料到时隔七年之后,十大门生重现江湖,老大、老二、老六数月前同现堳邬之中,那号称天鹰地虎的周仓、裴元绍更是被王允收留、成了他护院武士的正副统领,老五管亥在北海占山为王、盗患黎民,而老九波才被董卓于堳邬陷坑所杀,老幺于毒也在黑山结寨自保,只剩这四人毫无消息。没想到,今日小楼之内,那排行老三、老四、老七、老八一时俱现,更是尽为司马懿的奴仆。

  李儒当年曾追随董卓征讨黄巾,知道这四人了得,语气稍稍好了一些,道:“原来是四位将军,李儒昔年曾听过四位名号,今日一见,果真特殊。久仰,久仰。”四人听得李儒当中夸赞自己,心中自得,但面上不宜表露出来,只好轻咳数声。那为首的眭固道:“小可贱民,扰了博士轻听。”李儒道:“四位将军,各以剑、爪、腿见长,当年李某与尔等为敌,但也晓得其间的厉害处。今日如此谦虚,可是瞧李某不起?”眭固正色道:“不敢。李博士,我们兄弟四人乃是一介布衣平民,早非什么将军了。”他见李儒面有讶色,解释道:“我们当年追随先师,原是要行大顺之道,上除昏君、下赈黎民,以致天下太平。没想到人命有时,先师忽染重疾、撒手去世,我四人其时领兵在外,受汉军围困不敌,听闻先师死讯后,便心灰意懒,重回了乡野间,作那躬耕劳作的村农,日子虽是贫寒,倒也自在。我兄弟四人原以为这般籍籍过活,了却残生,孰料一个月前司马令郎前往寒舍造访,更是承蒙不弃,以天下太平、万民安业的重任相托,我兄弟四人心想当年造业颇多,今逢诸公要推翻到这无道汉室的盛举,这便不以自鄙,追随司马令郎鞍前马后,也算为诸公效一份绵薄之力。”

  李儒听他说的老实,心知此事属实,想那司马懿果真居心叵测,竟将这四人骗了,心中不住的叹气:“唉,当年我初入仕途,在董卓帐下做个随军照料,彼时我为官尔为匪,自是与你们为敌,但亦听得你们战绩名声,也算是四号响当当的人物。你四人既是归隐田园,便该洁身自爱。没想到七年之后,你们又被司马恶贼的三寸不烂之舌给骗了……尔等既已入了恶贼的毒彀,要想收手可是千难万难了……”他有意提醒眭固四人,但碍于司马懿、难升米在侧,不能明言,便黑暗点拨道:“原来如此。李某多言一句,四位可知我与你家令郎行的是谋逆造反、株连九族的掉脑袋大事?”眭固答道:“自是知晓。我们兄弟四人既出江湖,便无安身惜命之意。这汉室朝纲早已腐朽,先师当年大事不成,黄天之世难立,我们甚是痛心疾首,这才隐姓埋名归隐田园。幸在黄天有眼,今逢令郎与先生再起大义盛举,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眭固此话说完,其余兄弟三人齐声应道:“哥哥说的不错!黄天之世,死尔后已!”

  李儒自话语间听出这四人早被司马懿蛊惑得太深,已说劝不醒了,他究竟不是个劝人向善的义士,也不再是多言,手指眭固四人,道:“司马令郎,我们适才泛论《毓秀赋》中的天命玄机,你却引了这四位将军进来,说是第二道大菜,敢问何意?”司马懿哈哈大笑道:“眭固,且将你怀中的文书拿出来给李博士瞧上一瞧。”

  眭固应声道:“是!”说话间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双手平摊、恭顺重敬的送至李儒眼前,道:“请李博士过目。”李儒心中大喜,只以为这纸上所写的即是《毓秀赋》,可拿至手中、只读了一句,却发现全然不是。那纸上写的第一句乃是:“鄙某管辂,久仰王公高德,常憾乡野莽民,未敢轻扰王公尊听。今番要事,觍颜拜言,坐卧不宁,司徒王公垂鉴。”李儒讶道:“司马令郎,这是一封书信,可不是《毓秀赋》啊!”司马懿轻笑道:“错也,那《毓秀赋》全文尽在这书信之中,博士若是不信,可将此信读完。”李儒只得再读道:“管辂行于鄙野,好堪天相地之术,然雕虫小技,不敢卜吉筮凶。某望星七年,幸上天怜爱,得毓秀一赋,述星宿百官、阐昭昭天命。此乃国之重器,某不敢藏私,欲呈于王公。此举事关重大,某不敢遥寄书信,当躬身登门造访,然长安禁卫森严、贼党羽翼颇多,某只可隐秘入城。今遣不肖门生其四,呈书于公,若管某夤夜访府,王公莫怪。此间秘事,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此时烛火忽暗忽明,照在司马懿脸上,教李儒瞧不清其面目,只听他道:“嘿嘿,那管辂拿了《毓秀赋》,要呈献给王允老贼看呢!管辂这老儿也是谨慎,晓得咱们在长安城中遍布了眼线,若是他轻率入城,自然要被咱们知晓,是时他定然是见不到王允。故而他遣了四名徒弟扮作渔耕樵读进得城中,欲与王允通风报信。可天算不如人算,我司马仲达乃当世人杰,这等小小的伎俩安可瞒得过我?”李儒心有所悟,道:“令郎知了消息,所以派四位将军截杀,获了这封书信?”司马懿狂笑道:“不错,管辂四徒一入司隶地界,我便已知晓。哈哈哈哈,我在长安地界布下了三道关卡、百员甲士,只等他四徒送上门来。他那四个徒弟武功平常,刚过了第二道关卡,便被我一举拿下了。”李儒不喜司马懿的狂妄,对着眭固四人道:“敢为眭将军,轻取管辂四徒可是诸位所为?”

  眭固四兄弟并不居功自喜,淡然道:“得亏司马令郎计划周详、部署缜密,我兄弟四人只是守株待兔,做了些卤莽的力气活,算不得什么。”司马懿道:“眭固莫要谦虚,尔等兄弟真不愧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黄巾力士,初投我营,便立下如此大功,该赏!”哪知眭固并不领情,高声道:“区区小事,何足令郎挂齿?我等身投令郎,乃是为天下万民,反腐汉昏君、行大义之举,只求他年国泰民安,我等兄弟就是死也瞑目了!”

  司马懿闻言拊掌大笑,一个尽的夸道:“好!好!好!”李儒是小我私家精,早瞧出这连声价“好”字中的韵味——这几声大笑,明白是讥笑你们愚蠢至极!你们被他引入彀中,专做那肮脏事的狗腿子,到你们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定是他司马懿的弃子!李儒虽然心知肚明,但心想这四人如何与我何关,也不多言,只是道:“司马令郎,这第二道大菜可比第一道厉害多了。令郎刚刚所言,此菜还缺一味佐料,李某斗胆推测,可是要这四位将军假扮管辂那渔耕樵读四大门生?”司马懿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正是!王允与管辂从未晤面,我遣他四人持了管辂的这份亲笔书信前去登门造访,王允一定不会多加警惕,待到言语酣热之际,四将再乘隙举事,一举取了王允、蔡邕两个老贼的头颅!日后就算士人激怒,我们也自可将此间唇枪舌剑引往管辂身上,到时天下间的清流士子与武林豪族鹬蚌相争,咱们只需冷眼旁观,嘿嘿,可有好戏看了!”

  司马懿见李儒久久不语,知他被自己战略所怖,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定要老实不少,今日夜宴的目的也已告竣,不由得更是放肆,竟是旁若无人般哈哈的狂笑,口中高声道:“师兄啊师兄,你在草庐中装神弄鬼我自不管你,可你却逆天而行,要将天命昭世,我司马懿有皓数加身,怎能容你泄露了天机!哈哈哈哈,另有王允你这个老贼,汉室气数已尽,你就算再有忠心烈血,又可知这天意使然,汉庭四百年帝业,不日就要毁在你手里?哈哈哈哈!”

  夜色已深,温侯府正中的议事大堂内却是灯火通明。是夜,吕布军下八健将连同刀狂张辽、陷阵高顺尽坐在这大堂内,只等吕布前来。众将期待吕布之时,皆是望着那厅堂中央新挂上的书画怔怔入迷。那牌匾上所写的乃是“功名贯天”四字,众将虽是驰骋沙场的英勇之士,但皆好诗书文籍,晓得这四字语出《诗经·小雅·天保》,取之于“功名贯天,百代仰蒸赏之盛;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之意,说的是“仰赖先祖贯天之功,才得代代香火永远壮盛;为保天下亿万苍生民众有生有养,不惧头破血流”,前日吕布读经之时,忽感自己取功名于天地间,蓦地高昂,以狂草写就,更令画匠以华纸精裱,将原先堂中的红日沧海图换下,高悬在这堂中,故而所以这大堂便唤作“功名殿”了。

  想那吕布治军纪严,他久久未至,大堂上的亲信皆是正襟危坐,连大堂外守着的偏将小校也是恭身谨立,满庭鼎鼎百员之众,却无一人闲话私语,只听得夜风微拂、秋虫唧唧。

  众人又等了一会,那吕布这才姗姗来迟,已是深夜寅时,他却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这身金冠金甲端的是行军打仗之时他才穿备。群豪原本各在府中,听得他传令、召唤帐下全将,便知今夜定有要事,此时见他如此装扮,心中更是确信不疑,皆是屏住了呼吸,只待吕布发话。

  吕布一入殿中,众将齐齐起身、以示敬意,吕布面色微沉,大步上前,端坐书画下的金椅上,这才开口道:“诸位兄弟,坐下罢。”众将闻言,齐刷刷的坐下,这一起一坐间,众将铁甲轻震,却如一人而动、百体同身,端端是威严得紧了。那吕布低头泯了一口热茶,这才徐徐开口道:“今夜急召列位兄弟议事,我原当不误时辰,却另遇他事,此间怠慢,还盼列位兄弟勿要见责。”众将齐声应道:“不敢!”吕布又道:“我今夜请诸位来,是要请诸位兄弟帮我一个忙。”众将又是高声齐道:“但请主公付托,属下万死不辞!”

  吕布拿眼环视群豪,但见众人脸上皆是坚贞沉定之色,想这人生在世能有这么多勇猛忠毅的兄弟追随,不由得心怀畅意,但他素来喜怒不行于色,淡淡道:“我要你们马上兴兵,将司徒府团团围住!”众将久随吕布,晓得他骨子里是个识好汉、重天下的好男人,那王允乃是汉室重臣,又是清流之首,与吕布暗地里相互钦佩、神交已久,本该是志同道合才是,怎的今日吕布要悍然兴兵去攻他司徒府?但众将情知吕布处事坚决,既是如此发令、一定有他的用意计划,此时别说是吕布要他们去围攻司徒府,就是去手刃汉帝、结果董卓这种逆天忤君、自取灭亡的命令,他们也会奋掉臂身的前去执行。众将神情只是微微一愣,旋即已回复凝重之色,那高顺为健将之首,仰首抱拳道:“敢问主公,司徒府攻陷后,那王允如那边置?”

  吕布微微摇头:“我只要你们围而不攻,更不许一兵入府。”他见高顺面有讶色,又道:“高兄弟,你在司徒府前高灯大马现身之后,另与臧霸、郝萌、曹性、成廉四位兄弟及帐下精锐来我府中,我要借你‘陷阵’之名,行另外一桩要事。”高顺、臧霸、郝萌、曹性、成廉五将得了他命令,高声应道:“喏!”吕布转身又望向张辽等人,道:“文远,你与魏续、宋宪、侯成三位兄弟各率本部军马,镇守司徒府四角,莫说是一小我私家,就是一只苍蝇也别给我飞进去!”四将又是作声诺然应命。那李肃见独独自己未有分配,不甘落了慵闲,请命道:“主公,缘何忘了在下,可是李某服务不力,主公瞧不中眼?”吕布尚在丁原帐下时,即是这李肃上门游说,吕布与他泛论英雄壮志,知他乃是个有理想有血性的男人,又想那丁原只不外是匹夫诸侯,这才转投董卓。当是时李肃官位与吕布比肩,可李肃却自甘为属,附在吕布军下。吕布敬他高义,又知他为人性直、说话口无遮拦,自不生气,笑道:“听闻哥哥近染微恙,那神医张仲景嘱言哥哥当静养一月,才可安身,此间军伍之事,行退不定,何劳哥哥奔走伤身?”李肃眉头一挑,亢声道:“主公,我等追随明公,所为何事?为天下事、为万民耳!今番要事,李某安可袖手旁观,做那床榻上的病夫?”

  李肃这一席话说的义正言辞,直将众人的心声都说了出来,众将手足同心,均是替他请命道:“李年老昭昭义心,肯请明公赐命!”吕布瞧出再也推却不得,便道:“好,哥哥既有如此盛情,我若却之倒显不恭。我这便遣你另外一桩要事,只是此般隐秘难为,哥哥当以身体为重,莫要勉强。”李肃见自己得了重任,心头欢喜,高声道:“千难万难,不外死耳!但凭主公付托。”

  吕布微微一笑,道:“这两桩事不用哥哥作性命之搏。你回去后,将本部人马皆扮作贩夫走卒的模样,去那皇甫嵩旧府周围摆摊经营,以便查探那帮贼子的消息。我限你七日内清点出对方府中的人员数目;十五日内摸出对方妙手几何,最好能将各自武功的门派传承也一并查探出;一个月内,晓得对方的巡防部署,以及府中走动的闯关切口。若是哥哥军下有好生事端的能人,尽可让他们在皇甫嵩旧府前闹出打架斗殴的琐碎小事来。总之,此行以查探对方为先,若是对方动手驱逐,哥哥便由他们去,咱们隔一日再来。切忌不能使用武功,更不能与对方动手,否则被他们瞧出眉目、有了预防,便就了失了此举之功。若哥哥能天天将他们闹得个鸡犬不宁、六神不安,那是更好。”吕布向来惜言。那李肃虽不明其意,但听他如此细致的付托,情知此事绝非易事,反激起他胸中的激情,双手抱拳道:“多谢明公托付大任。属下必当用命,若是时限之内未能复命,李肃提头来见!”

  吕布与之一笑,以示勉意,转头又向高顺道:“高兄弟,你擅于攻城拔寨,帐下七百陷阵营士各个骁勇,今番兄长便要借你这“骇电陷锋”一用。”高顺疑道:“属下愚讷,刚刚主公说那司徒府围而不攻,怎的又要部署陷阵营攻府?”吕布大笑道:“高兄弟有所不知,我要你攻的不是司徒府,而是长安水牢!”吕布此话一出,除那张辽之外,众将皆是讶异很是,均在心中寻思:“长安何时有过什么水牢,可是主公一时语误?”孰料吕布正声道:“高顺、臧霸、郝萌、曹性、成廉五将听令。”

  五将俱是上前躬身候命,但见吕布手指大堂中央的那张舆图,道:“我限尔等辰时到得司徒府前,巳时前再至此处。”众将循指而瞧,但见吕布手指处乃是长安三十里外一处荒山,此处乃渭水支线末流,自是人烟稀少,即即是有几户庄稼人家,也是稀稀落落、少有人烟,可偏偏这样一个荒山野地,吕布却偏偏要他们领兵要攻打什么水牢,群豪如何能解?吕布原想事态急切,自己早一刻兴兵,便可早一刻救得大华文武群臣的围困,但又见帐下一众兄弟均是不明其意,若是此番心防不足的去了,说不定会被水牢守军所败,寻思了一阵,便道:“而已,此间因由,我便简要说与诸位兄弟听了。”

  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张辽眼锐如鹰,瞧得那即是今早王允托自己带回来的那封。只听吕布道:“这封信乃是司徒王允所寄。他信中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李儒勾通邪马台人,前段时间我大汉名臣猛将一夕灭族之事,乃是这班贼人所为;第二件,天不停我大汉,那倭人并未赶尽杀绝,在长安修建了一处秘密水牢,囚有汉臣六百一十九位,那卢植中郎、太尉杨彪、太傅马日磾、司空张喜、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皆在这水牢内……”吕布此话一出,殿内众将冷静稳重,心中大快、却无一人发声,倒是殿外满园校尉听在耳中,不由得欢喜哗然——这六人居上公极位、操社稷之心,累世清德,海内所瞻,乃治世安民不行或缺的名臣勇将,他们既是未死,这天下万民何愁不安?

  那张辽乃吕布军中执法之将,见一众校尉哗然声将吕布打断,喝声道:“军法刑官何在?”八名刑官急遽上得殿来,齐声道:“属下在此!”张辽又喝到:“尔等听命,凡喧哗者,责棍四十!”“喏!”殿外众校尉听到张辽话音,知道他一向从严治军,他们此间喧哗,扰了吕布说话,瞬时缄口,各个面有愧色。那吕布见众人平静,这才开口继续说道:“第三件事,即是王司徒要咱们兴兵围他府邸。”高顺若有所思,道:“主公要我们围而不攻,原是因此……王司徒要咱们兴兵相护,难道是知道最近有人要于他倒霉?”吕布颔首道:“不错。”高顺又道:“听闻那司徒府护院的正副统领乃是周仓、裴元绍,这两位乃是昔年黄巾军中的名将,号称天鹰地虎,武艺自是不俗,有他二位妙手守府,江湖上的宵小之辈怎么能叨扰了司徒的清静?想来这次王司徒的对手来头不小。这长安城乃董卓治下之所,属下担忧,这些人敢动王司徒,说不定与那董卓有染。”张辽深有同感,亦是说道:“主公,咱们如此轰轰烈烈的围攻司徒府,那董卓自不会坐视不管,到时主公怕是难以向那老贼解释……”

  吕布微笑道:“不碍事,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董卓老贼纵是知晓此间真假,依现在西凉派系相护倾轧、四分五裂的形势,他正需我助其四处灭火,这一时半会间也耐我不得。”他顿了一顿,忽又似想起了一件事,对着张辽问道:“文远,那蔡女人可安置得妥善了?”张辽道:“启禀主公,属下将蔡女人安置在‘天海阁’内,今日晨间我已命下人将阁内好生的扫除了,阁内所用的狐裘锦衾一类的物事也皆是新换了。”吕布嗯了一声,颔首赞许道:“王司徒与蔡侍郎信得过咱们,将女儿安置在咱们府中,咱们可不能轻简怠慢、失了礼数……听说那蔡女人文采通达、乃是当世才女,你若得空,再去寻得一些明白诗书礼易的侍女来与她作伴,免得蔡女人回去说咱们一群大老粗、识不得其中的风姿英华,让王司徒与蔡侍郎笑话了。”吕布说出这般趣话,众将听了,心中也随之而安,皆是笑道:“是了,上阵打仗这类粗活咱们来办,蔡女人这件事张兄弟可得办漂亮了,不能丢了兄弟伙儿的脸。”张辽心如明镜,知道吕布一向沉稳,今日却忽开金口,说出这般半开玩笑的梗趣来,是晓得今天的任务颇多凶险,吕布不欲众兄弟们担忧,这才自落了身份,但此中详细他张辽不能明言,只能四下抱拳,笑道:“承蒙主公与诸位兄弟看得起,文远定要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堕了各人伙儿的威名!”

  众将闻言,俱是哈哈大笑。吕布瞧在眼中,心中却是烦愁多过快慰,他正入迷间,却听得前院遥遥传来噪杂之声,只听得不停有人喊:“什么人!”“欠好啦!”“快去通报侯爷!”“有贼子闯府啦!”那召唤声越来越近,倏忽之间已传到了后院。到此时众将也听到召唤嘈杂声,各个面上皆有惊色——是什么人敢如此的斗胆,夜闯天下无双的吕布府邸?今夜我们巨细将校在此处聚会,你如此闯将下来,可是将我们数十员妙手视若无物?这等狂妄,可认真是前无昔人后无来者了!一名姓魏的小校欲殿前争功,上前道:“侯爷,容小将去瞧他一瞧。”他点了十多名侍卫,正要前行,却听得呼喇一声,一团鬼魅乌黑的物事迎面而来,他只呼喝了一个“什……”字,但见那黑影蓦地里伸出一支黑芒、扫向他面门,立即将他扫翻在地。

  吕布军中向开没有庸者,这小校官职虽低,但武功也不是平常之辈,那黑影身处重兵困绕之中,隔着十多丈的距离、只出了一下便将他放倒,众将无不讶然。这讶然之间,那黑影从吕府数百名精士的守卫中狂杀而出,有如长风破浪一般,已是奔道殿外的空地上。众将这才看清,那团黑影乃是两人,下面一身血污、微微弯腰出掌飞驰的乃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矮子,他背上却是另负着一人。只是那人软软的趴在他背上,一动也是不动,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名堂。众将想瞧清这二人的面目,却只瞧见二人头发散乱掩面、似是经历过几日几夜的血战才杀进这温侯府中一般。

  那人远远的瞧见吕布,脚步更紧,急往吕布殿中狂奔,可在场众人皆是骁勇之辈,怎能容他如此放肆、去惹了吕布的虎威?张辽、高顺、臧霸、李肃等健将齐齐飞身攻他,均是大喝道:“斗胆凶徒!”。那当先的校尉们更是不甘落后,但见人影憧憧如山,数百人将这闯府的二人围在垓心。但那瘦汉着实厉害的紧了,出招有若雷光电闪,全掉臂周遭有数十人同时递招相攻,只见他双袖翻飞,黑影上下左右疾驰飞翔,黑影过处,总有数人倒下。他出掌快极迅极,只不外瞬息之间,已从校尉与兵士的重重困绕中杀出,与张辽、高顺为首的十健将对上了手。

  张辽有勇有谋,短时之中,心中已转过了数道圈圈,一个劲的寻思:此人背负着一人,居然能盏茶时间自温侯前府杀至后院,这份武功,可谓是傲视宇内了。我观他出招奇快无比,招法更是精奇玄妙,天下间有这等深不行测的武功,究竟是谁?容不得他细想,那人衣袖黑影晃动,搅动一股劲风扫向他面门,高顺瞧的心急,双手齐抓那人衣袖,欲要缓上一缓,口中更是大叫道:“文远,小心!”与此同时,臧霸、魏续、成廉、侯成四将也是从旁支援,五将十手、各出生平绝学,齐救张辽。张辽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成虎鹤双形,呼呼而上,欲顺手而行、攀住那人的黑袖。

  也不知那人是狂妄无比照旧对吕布有着刻骨之恨,面对十员一顶一的妙手同时出招,非但不闪不避,身形更是往前直趋,直欲奔到吕布面前。他足下步履生风,在人群中飞纵来去,手中双袖更是舞击如利刃。眼下十将拼死协力相攻,他双袖合并,斩如雷轰电闪,竟幻成一片黑漆漆、森严严的袖雾,与十将拳脚蓦地相交。十将各人只挨了他一击,齐齐一声闷哼,脸上震惊畏惧至极——此人的内力强悍便就而已,竟是如此的阴冷,与他袖影相交不外呼吸之间,却觉得寒劲排山倒海、铺天盖地而来,顺着经脉直往心房攻去,这寒劲奇阴无比,但凡走过的经脉,如同落入凛冬的冰窖一般。吕布也瞧出情形差池,生怕张辽等人伤在他的掌下,急遽飞身上前,他做事灼烁磊落,不欲偷袭那人,口中大喝道:“兀那贼子,受我吕布一掌!”

  那人一招得手,正出第二招将十健将迫开,张口欲言,却见吕布飞身迎面而来。那吕布果为无双英杰,这举手投足间端的霸气十足,现在飞临在半空中,似那天庭的金甲力将、又似那空门的大罗金刚,凛凛神威,无可反抗。吕布人影未到、掌劲先至,一霎时,那人亦觉呼吸难畅,双耳嗡鸣。面对吕布这等无双猛士,任何巧奥的招式都难以奏效,他晓得其中利害,当下也是凝聚内力,右手高举,迎着半空中的吕布也是一记刚猛无比的铁掌。

  这当世最顶尖的妙手以全力对掌,何等神威?众将见二人周身一金一紫二色大盛,旋即铁掌相交,只听得轰隆一声炸响,今夜月光皎白、漫天星星,现在却如山雨压城、巨雷轰击一般,众将耳鼓嗡嗡大震,连眼睛都是一花。那张辽、高顺二人功力较深、恢复最快,只瞧见刚刚二人对掌之地竟陷出一个丈余周遭的大坑,那黑衣矮子立在坑中,而吕布却是退在离他五步之外。二将骇异无比,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眼睛——是什么人,与天下无双的吕布对拼内力,非但不败,竟还能将他迫退五步?!

  吕布生平只在乱尘手中一败,眼下杀出一个矮子居然能将自己迫退五步,他素来争强好胜,哪肯落了下风?当下走前一步,欲要提气再战,却不意心口猛得一疼,经脉里的内力却是提不上来。他拿眼瞧那立在陷坑中一动不动的矮子,眼中满是惊讶奇怪之色——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有这般神力!但听那矮子哇啦一声,呕出一大滩黑血,说道:“救……救人……”话毕,身子软软瘫倒,他负着的那人也是滚下背来,落在陷坑内。吕布听他说话清丽,似是女子语音,见他二人委身在地,欲上前瞧个究竟,急遽潜运内力,逼出了经脉里那股滞碍阴冷的冷气。待他走上前来,将那人的额发掀开一看——这哪是个是身材瘦削的矮子?明白是个婀娜窈窕、昭华殊容的绝色少女!他抬眼又看另外一人,却见那人脸色青黑、双目紧闭,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但饶是如此狼狈,却是难掩风骨俊色,此人不是小师弟乱尘还能是何人?!

  吕布这才明白,这少女飞驰而来,原是要自己尽快救得乱尘,可自己府中守卫森严,若要通报、难免误了医治的时机,这便不惜己命、舍身强闯。此少女对乱尘这份情意,任吕布这般的钢铁男儿,也不由为之动容。他听得乱尘鼻息甚为微弱,想来受创颇重,不敢延误,连忙伸手按住乱尘脑门处,将一股纯阳纯刚的内力传进他身。岂知他这股内力入得乱尘体内竟如石沉大海,乱尘非但仍是昏厥不醒,连身子也徐徐冷了下来。吕布心中骇急,也顾不得许多,又运了三股内力轰击乱尘丹田,可乱尘始终不醒。吕布从来临危不乱,现在额头上却是豆大的汗珠直滴,此时现在他也顾不得许多,大吼道:“张辽、高顺,快来助我!”张辽高顺二人也瞧出情形差池,一人拿住乱尘一只手,掌对掌,俱以毕生内力送进他体内。吕布军中修炼的皆是刚猛一路的武学,故而内力也极为相似,入得乱尘体内才得汇成一路、不相冲撞。乱尘得了三人的纯阳内力相助,这才悠悠醒转。吕布三人瞧得乱尘那双英目徐徐睁开,却是无神至极,乱尘瞧见吕布三人,也是一喜,开口叫道:“大师哥……”可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脑袋一歪,又是沉沉昏死已往。

  吕布见他又是昏厥已往,心中焦急,将他拦腰抱住,欲送进屋内,可他甫将乱尘抱在怀中,只觉乱尘身子软塌塌的、竟如烂泥一般。吕布大惊之下,急遽撕开了乱尘胸前血衣,只瞧见乱尘乳根、中极、关元三穴处一片漆黑,黑血已凝结成疤,伤口足有碗大。他探手轻轻一摸,肌肉随之下陷,想来这三处穴道下的骨骼尽数裂了。吕布心中又是惆怅又是惊怒,止不住的在想:乱尘与人为善、性子随和,怎会与人结了这么大的梁子,要对方下得如此重手?……师弟武功绝高,早不在自己之下,这对手又是什么样的盖世高人,能将乱尘打成这样?”

  但现在以救乱尘为先,容不得吕布细想,但听他急声大叫道:“兄弟们,快来助我!”众健将从未见过吕布这般焦急失态,心知眼下事态情急,均是围了上来,齐齐伸手按住乱尘穴道渡气。群豪各自全力输运真气,乱尘呼吸这才稍见平缓,脸上的紫玄色也是稍稍褪去了些。可人力有尽、各人修为差异,众将这般运力相救,只不外一炷香时分,那郝萌与成廉二人已率先支撑不住,再过得一刻,魏续、曹性、侯成、李肃四人也是气喘如牛,但众将皆是忠肝义胆之人,乱尘有难,安能袖手旁观?只得唇嘴紧闭、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吕布见得众人异状,眼见张辽高顺二人脸色也已涨红,怕也支撑不了多时,便道:“诸位兄弟不行硬撑,且先休息一刻,咱们先去屋中将乱尘安置,再行救命之法!”吕布一言既出,众将却是不从,他心领了众将的手足情谊,但如此下去,定要失事,遂高声怒喝道:“众将听令,速速收手!”

  吕布这声怒喝乃是军令,众将再不敢不听,徐徐放手,均是呼了一口长气,各以师传打坐之法调治内息,独剩吕布一人勉力支撑。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张辽高顺二人率先回复内力,起身急奔向殿中,将一众长案并排放齐了,又令人寻来了厚厚的棉垫绒被,高顺力大,将院中央的那个青铜大鼎搬进殿内、生起了熊熊大火,置在‘床’前。吕布见状,欲将乱尘抱进屋中,可稍一起身,便觉头晕目眩,一时没拿捏的住,竟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吕布一生豪傲、何曾有过此番颓势?众将急遽上前将他扶起,七手八脚的将乱尘、甄宓二人抬进殿内,置在案上。

  那青铜巨鼎内的大火早已熊熊燃起,火光照在群豪身上,一片耀红之色,可乱尘脸色却是越来越黑、身上也是越来越冷,吕布瞧在眼中、急在心里,虽是一直勉力运送内力替乱尘疗伤,但此举终究只能吊住乱尘心脉中的那一股暖气,要想救得乱尘性命,却是千难万难。群豪皆是战场上斩将驱敌的常胜将军,何曾有过今日这番束手无策的落败阵势?众人正一筹莫展间,忽听得李肃高声啊道:“有了!有了!有了!”众人急问道:“有什么措施?”李肃答到:“那张仲景张神医还在我家府中,我去请他来!”吕布大喜道:“好,兄长速去!”众将听他提及张仲景姓名,不由心中一宽,均是想:张神医医术超凡入圣,可令寒灰更然、枯骨生肉,世人尊其为“医圣”。将他请来,乱尘兄弟的伤,怕是有救。

  那李肃得了吕布允命,旋即飞驰回府,为免延误时辰,他一把将熟睡中的张仲景自床榻上拉起,鞋子也是未穿,胡乱裹了一件外套,便将他负在自己背上,一路狂奔,将那半睡半醒的张仲景请了过来。张仲景经由这一路颠簸,睡意渐散,他本是修心养性之人,但这深更半夜被李肃拉起,自也有气,欲要问他个明白,但他一见身下李肃心急火燎、气喘吁吁,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又知李肃乃是忠义辈、莫不是有十万迫切的事,定然不会如此无礼,便不与他盘算。只是这一路间,他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李将军如此焦急?”待得李肃奔进吕布府院,又瞧见府中军士见着了二人,亦随之奔跑、赶往后殿,张仲景见了这阵仗,心中咯噔一怔:“难不成是吕温侯忽染了什么重疾?”

  这张仲景乃是南阳大族之后,少年时亦读诗书,欲要博取个功名,可及他初举州郡孝廉、步入仕途之时,黄巾患起,兵匪害于乡野,张仲景一族因此兵祸而人丁散失、一蹶不振,张仲景自此失了求仕之心,又见生灵涂炭、黎民疫苦,一气之下,便拜入医家仙师张伯组门下,学这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术。没想到他资质异禀,念书虽未有成、于医术上却得天厚赋,短短数年,尽得其师真传,月逢月朔、十五开堂坐馆之日,前来求医的黎民络绎不停,他医术也是神奇,不管什么样的疑难杂症,自他“望闻问切”一过,果是药到病除。时日一久,他这神医的名声便享誉南阳一带。后逢寒疫流行,他见黎民痛苦、有心救世,苦研《黄帝内经》、《素问》、《灵枢》、《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等古书,写就《伤寒杂病论》一策十六卷。此书一出,救人无数,当世黎民感其恩义,尊其为医圣。待那董卓进京之后,也听其美名,尝思自己体宽身胖、小病不停,便差吕布将他自南阳家中强抓了来,随便封了个小官,留在自己身边做那随侍的御医。

  张仲景为人正直,早就听得吕布三姓家奴的坏名,此番来长安城做这西凉“匪兵”的军医又是吕布一手所成,他更是因此厌恶吕布。但时日一久,他与吕布等人相处渐长,这才觉察吕布一众并未像世间传言那般无恶不作、声名松弛,今后相交愈深,与李肃、臧霸等人更是引为知己,这才得知吕布一众韬光养晦、甘负滔滔骂名的良苦用心。由此重燃起了匡扶社稷的雄心,加之其对吕布敬重无比,便心甘情愿留在军中,与李肃等人作陪,只等吕布大业事成。今日他眼见吕府众人惊慌无比,只以为吕布突然得了什么重病,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他这么一急,睡意自是全消,一下子从李肃背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往后院疾奔,一边跑一边喊:“吕温侯,仲景来了!”

  待他到得功名殿门,远远瞧见吕布帐下的巨细将军校尉皆是身在,将这偌大的功名殿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心中更急,脸色一沉到底,也掉臂什么礼仪,一个劲的拿手拨开众将,高呼道:“快让开!快让开!”吕布在殿内眼睁睁着乱尘脸上的紫玄色越来越浓,本是心急火燎之时,听到张仲景的呼声,剑眉忽转,高声喝道:“众将速速让开,且让张神医进来!”张仲景听到吕布这一声召唤,寻思道:“温侯此声中气十足,虽不如往昔雄武,但也就是热寒伤风一类的小事,不碍事,不碍事。”他自人群中挤上前来,果是瞧见吕布平安无事,心中欢喜很是,道:“谢天谢地,温侯身体安泰,张某这便放心了。”

  那吕布苦涩一笑,道:“吕某是个粗人,哪会有什么病痛来麻烦张神医?今夜如此鲁莽的将先生请来,乃是恳求先生妙手回春,无论如何也要救得我这位兄弟。”张仲景见吕布说的老实,心中直嘀咕:“吕温侯一向豪爽英爽,即是董卓面前也少有低声下气之时,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这般动心?”他情知救人要紧,暂且将心间的疑问压下,拿眼去看躺在长肮亓乱尘。这一瞧之下,张仲景已是大惊——“这人的脸色已是全然紫黑,口鼻中只剩丝丝缕缕的呼吸,这等情形,与死人又有何异?我张仲景再是厉害,所习者也不出医术之界,这等鬼门关拦命、渡人还阳的本事乃是鬼神之力、阎王之权,我又如何救得?”但他转念一想:众将均对此人关切很是,显然此人乃大义之士,而且温侯明言一定要保此人性命,我又如何能负了温侯的厚望?即是一命换一命,我也要救得!”

  他主意既已盘算,伸手去拿乱尘手脉,甫一碰上乱尘肌肤,他便被那彻骨的严寒激了一个冷战,不由得一惊。这张仲景并不通武学,无法以内力御寒,连试了数次,每次拿住乱尘手脉不外片刻时分便拿不住手,众人见他将乱尘的一只右手拿拿放放个不停,以为是他切脉的习惯,不敢作声打扰,只有张辽瞧出眉目,伸掌抵住了张仲景后心。张仲竞张辽这股炎炎内力相助,这才气凝神搭脉。时间一刻一刻已往,众人心中焦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扰了张仲景切脉。只瞧见他双眉越锁越紧,口中更是一声连着一声叹气。吕布见他神情如此颓唐,心中也是一片冰凉,忍不住道:“张神医,可有良方?”

  张仲景眉头已拧成一条直线,也不答话,轻轻掀开棉被,执了一盏明烛,一寸一寸的仔细察看,时不时的用手轻按伤口四处的肌肤,足足过了半柱香时分,这才长叹一声,道:“恕张某冒昧,此人可是被温侯所伤?”吕布讶道:“先生此话何意?”张仲景道:“此人乳根、中极、关元三穴处的筋骨断裂、肌肉碎腐,乃是外界鼎力大举所伤,世间鼎力大举者,唯有器物拳脚二途,从这三处伤口的情形来看,须得千钧之力才气如此,世间又能有什么样的器物有如此力道?既非器物,唯拳脚矣……小可不才、不通武学,但也从他脉搏中探出他丹田里的内力众多如海,平生之中、见所未见,自然也是个武功极高的练家子。此人既是当世妙手,又有什么人的拳脚能将他伤成这样?若是温侯大人所伤,张某还可依温侯脱手用力之法反向而行,说不定还可调治这其中寒毒……故而张某这才冒昧一问。”吕布苦涩而笑:“不瞒张神医,吕某修习的武学乃是阳刚一路,又怎会使如此阴寒狠毒的招数?此人认真不是吕某所伤。”张仲景又问道:“那是何人所为?”吕布遥指昏厥在一旁的甄宓,道:“我这兄弟乃是这位女人方方送来的,他在那边受伤、被何人所创,我们一概不知。”张仲景眉头更皱,道:“这可难了。若纯是鼎力大举碎骨,张某尚可以银针炙穴,先吊住他的一口生气,再以名贵的药材煎药熬汤,慢慢的调养生息,或可救得。但此人受的乃是极为厉害阴寒的内伤,冷气淤积在奇经八脉里,若是不得对方行功运力之法,我便去不了他体内的冷气,冷气不除、筋骨难生,别说是伤愈体复,就是这位兄台的性命,也熬不外今夜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似是一盆冰水重新浇到脚,与乱尘素来交好的张辽、高顺二人乃是雄赳赳的大丈夫,此时却是眼眶通红,眼泪皆欲夺眶而出,那张辽仍不死心,道:“张神医,我们众人以纯阳内力输入他体内,说不定可与那冷气抗衡个几日,求您再想想措施。”张仲景摇摇头,道:“他到现在照旧不死,全赖温侯与诸位将军泯灭内力吊着,但此乃饮鸩止渴之举,再运气个把时辰,你们徒损内力、伤了自己心脉不说,他体内的寒热两股内力不能调剂融合,将势成水火,一股脑的攻向心脉,只怕受苦更深、死状更惨……”张仲景话未说完,众将更是伤痛,在场的校尉中多有少年,他们久仰乱尘的品性为人,一时忍耐不住,竟失声哭了出来。吕布心中也欠好过,紧紧握住乱尘手臂,幽幽道:“师弟,做大师哥的没本事,救不了你……”他转眼环视众将,又长叹道:“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乱尘师弟一生凄苦、漂泊无依,此番重投轮回,也算是一桩解脱……诸位兄弟,莫要伤悲了……”众将素知吕布一生拼闯,从不信什么天命谶言,只想事在人为,到今日现在,却忽生出大道悠悠、天命难违的无心乏力之感,听在耳中,又能有什么好滋味?

  那张仲景听他说得“乱尘师弟”四字,心中剧震——原来此人即是那旷世奇侠曹乱尘!他武功极高、剑法无敌于世,怎会被人伤成这样?……听闻他铮铮铁骨、不畏权贵、不贪富贵,为当世英杰之楷模,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易的死了?……张仲景啊张仲景,枉你自诩医术很是,要妙手回春、悬壶济世,怎的连曹乱尘这等少年英侠都救不了?!

  他望着青铜巨鼎内的熊熊大火,越想越急,一时失神,竟一下子摔倒在地,李肃伸手将他扶起,叹道:“张兄莫过于自责,太史公曾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人之一世,若得清名,显之天下,传于众世,虽万被戮,岂有悔哉!华雄将军如是,乱尘兄弟亦是如是……”

  张仲景猛一听他说起华雄,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狂喜道:“有措施了!有措施了!”众人见他这般癫狂大笑,皆以为他因无法医治乱尘而急火攻心,乃至一时之间失了心神,李肃使劲摇他身子,唤道:“张兄,张兄!”张仲景这才知道众人误会了,大笑道:“李兄,莫要摇我,我可清醒的很呢!”转身又对吕布道:“温侯,在下无能,治不了乱尘少侠的性命。但另有一人,却可救得。”群豪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均是生疑——张仲景乃医中之圣,他治不得的伤病,这世间还又有谁能治得?那吕布也是不信,道:“张神医乃当世第一圣手,先生既不是不能,他人更是难救。张神医,吕某心领您的美意,莫要慰藉我等了,小师弟今日身死魂亡,乃是天命使然,怪不得神医……”张仲景道:“温侯,小可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敢说是当世第一圣手?我说有人可救,自然不是消遣列位。”

  吕布抬眼瞧他,但见他目光炯炯有神,不似发什么失心疯,说不定还真有人能救乱尘,急声问道:“请问是哪一位名医,张先生只消说得他的姓名,吕某这便差人去请!”张仲景答道:“华佗。”群豪乃是第一次听得这个名字,均在脑海中思索此人是谁,私下里悄声攀谈,却是无一人想得起来,那吕布想了一会儿始终是想不起,道:“吕某目光如豆,未曾听说这位华佗先生的台甫。但即是张神医推举,他的医术定是高明很是。”张仲景道:“那是自然,他乃是在下师哥,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医术,在他面前不外是小孩把玩的伎俩。”群豪均是心道:“这张神医也真是恁得谦逊,竟将自己说的一文不值,难道那华佗乃是天仙转世,可起死回生不成?吕布也是讶道:“我只听闻张伯组老师有您这么一个关门门生,没料到您同门中竟另有个本事如此了得的华先生。”张仲景微微苦笑道:“小可不才,十八岁时才入先师门下,彼时华师哥已经在先师的教诲下精研医术十多年了,至张某初窥门径之时,我这位华师哥已经云游四海、济世医人去了。”李肃插言道:“你这位华师哥既然医术如此了得,早该美誉播于四海了,怎么我们各人伙竟是闻所未闻?”张仲景道:“李年老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哥脾性离奇、不近人情的紧了。当年先师见他业成,允他下山入世行医,救人性命之时也可将咱们这传自岐伯医祖的手艺传扬出去,也算是光大门楣、后引来者,使时人晓得咱们行医行善的善处,后世有才俊之辈投我医门,不致这医道失传。可我这华师哥可执拗的紧了,说什么‘我华佗既收了人家诊费,行医救人、看病除痛,乃是天职之事,待你病痛一除,咱们两不相欠。又留下姓名作什么?’先师一怒之下,便将他逐出门墙,随他去了。他入世后,果真从不坦露自己的师承姓名,若穷苦黎民谢谢他恩义,思来日图报、硬问他姓名,他执拗不外,要么冒充在下,要么便信口胡诌个张三李四这一类江湖郎中的诨名。故而他虽行医四海、救人无数,世间知道他本名的倒是屈指可数……”

  吕布心道:“这华佗虽是有不通人情之处,但倒一ㄇ条直爽的男人。”开口问道:“张先生说这位华师哥可救得乱尘性命,敢问他现在身在那边,我令人快马加鞭去请了回来。”张仲景道:“不用快马加鞭,华师哥此下正在长安城中……”群人闻言大喜,一个个抢着说话道:“我现在便去请他!”张仲景摇头道:“你们去,定然请不到。即是我去,也是难以请得,此间说来另有一桩旧事……”群豪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将华佗请来救了乱尘,哪料到张仲景果是迂腐,只是自顾自的滔滔不停,也不看看正值乱尘伤重之时,欲要将华佗的事迹再说将下去,将他的话打断道:“张神医,你只消得说华先生的住处,咱们即是绑也将他绑来。”张仲景急遽摇头摆手道:“万万不行,我这师哥的脾气倔的如牛一般,你们若是将他强绑了来,将他惹恼了,他宁可自死也是不会救的。”吕布苦笑道:“那可怎么办?”张仲景环视群豪,苦思了一阵,道:“这样罢,此间事,要劳烦温侯与在下亲自走一遭,咱们去求那王允王司徒,说不定可借得司徒公的金面,救得乱尘。”

  群豪皆是讶道:“王允?咱们去请华先生,又要求王老司徒做什么?”张仲景道:“我那师哥他与王司徒、蔡侍郎素来交好,此下巡游长安,正投止在王老司徒府中,我要温侯同去,乃是一来我与王司徒并无友爱,需得他人从中引荐,二来诸位声名……声名不是太好……只得温侯亲去,将此间骂名的苦衷说与他听了,才可将他说动了心。否则,纵使华师哥看王司徒的面子来了,也不愿认真医治,来个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什么的,给乱尘少侠留个病根,可是不妙。”吕布听他说的老实,想来此行非是自己亲去不行,可又牵挂乱尘安危,问道:“非是吕某不愿同去,只是我现在一直以内力支撑乱尘,若是我与神医同去,乱尘兄弟怎么办?”张仲景颔首,道:“说的也是……”他苦思了一阵,道:“此行温侯非去不行。我这里有一桩下策,可保得乱尘少侠天亮之前不死,但此举乃是饮鸩止渴之法,伤己更伤人。”吕布寻思道:“眼下能缓得乱尘的性命,就是伤了他,也是无可奈何了。”便道:“神医但说无妨。”张仲景道:“温侯帐下勇士无数,内力不俗者也有百计,我可用银针将乱尘与诸位的手掌心经刺破,待咱们去寻我师哥之时,令众将逐一施为,催动内力、以自己身上的热血置换乱尘体内的寒血,赠他阳气,但此举凶险很是,一人只可置换寒血杯余,今后应立马上换他人而上、自身运功将冷气逼出……”群豪一听,皆道:“这有什么碍事?先生戳了我们掌心即是。”张仲景正色道:“诸位切莫不行逞强,乱尘少侠体内的这股冷气强大阴毒无比,你们就是马上逼出体内,也多几几何有损你们的丹田本元;至于乱尘少侠,他一人受了你们诸位百多股不自相同的血液置换,心脉肺腑是必伤无疑,但当下为图救命,我只得以药草灌入他腹中,可暂时克住与诸位血性不近相同之毒。”

  吕布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我这就随神医同去。”转身对众将道:“在我与先生未回之前,还要多多劳烦诸位兄弟了。”群豪皆道:“主公说的哪里话?乱尘兄弟的命,咱们即是一齐死了也要救得。”吕布双手抱拳朝众人一拱,以示谢谢之意,又对张仲景道:“张神医,今日情况紧急,请恕吕某无礼。”张仲景尚未反映过来,已被他大手一把揽过、负在肩上,两耳但听呼呼风声,双眼只见街道衡宇往后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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