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战，陈诉高度速度！”
值班首长连航行代号不叫了，直接呼叫名字，可见有何等紧张。
塔台里的值班人员险些都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半空中的037号战机。
大陆极南之地的冬季是绿色的，从塔台放眼望去，远处的树林一片葱郁，灰蒙蒙的天色却让人心情开心不起来。这南国的冬日，既没有北方的白雪皑皑，也没有南海诸岛的夏日炎炎，不上不下的使人忧郁。气温不低，却有砭骨的寒意。可此时塔台的众人，无不后背渗出冷汗。
歼-7E的最小平飞速度每小时240公里，这是理论上的，是试飞员在正常气象条件下飞出来的极限。换言之，飞机速度低于二百四就会失速。航行员只能在这个极限规模之内航行，少少泛起超限航行的情况。
有人说飞机不是可以滑翔的吗，只是某些飞机具备这样的能力。追求机动性的战斗机无法兼备闲庭散步的能力，尤其是接纳静不稳定气动结构的歼-7——要么不动，动起来势如烈火。所谓静不稳定，凭据字面理解不会差到哪里去——平静的时候很不稳定。
起飞的时候速度越大越好，降落的时候速度越小越好，这是两个极端。战斗机与民航客机差异，发动机并没有所谓的反推力，只能依靠襟翼。李战早已经把襟翼放了下来，油门收到了最小的位置。
失速意味着失去升力，飞机失去升力只有一个结果——坠机。
“高度四百了，我速度二百六。”
距离最小空速仅有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差，037号战机危在旦夕。
李战的声音依然的很镇定。
“我二百五了。”
没有人笑，而是越发的严肃凝重。
二百五，无限接近理论极限了。
值班首长还没说话，李战紧接着说道，“我要下起落架了。”
“起落架放下了！”在塔台使用望远镜视察起落架的战士喊道。
李战说，“我瞄准跑道了。”
“侧风很强。”
“高度三百。”
“我会滑得远一些。”
只有李战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一句紧一句，让众人的心脏一起一落。
“调整好姿态，注意姿态！”值班首长连忙提醒道。
在他们眼里，037号战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向地面砸了下来。
李战道，“侧风很强，我要加速穿过乱流。”
此时超低空乱流很厉害。
他的话音落，各人就看到037号战机以更快的速度下降了高度，险些像一屁股坐向了地面。值班首长眼珠子都瞪圆了，难道这位已经体现出超人航行技术的新人只能昙花一现？
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无意识地张着嘴巴期盼着奇迹泛起。
奇迹没有泛起，至少李战不相信奇迹，他相信自己。
“配平了！”张威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一直到瞄准跑道，李战的姿态其实一直都处于倾斜状态。
众人发现，037号战机不再摇晃，在进近的最后阶段配平，稳住了航行姿态，机头微微翘起，屁股稳稳的落了下来。当起落架轮胎着地溅起水雾的时候，塔台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出欢呼声，众人自发地热烈拍手。张威的右拳用力的砸在左手巴掌上，朝空气重重挥拳，激动得无以言表。他是副指挥员，李战宁静降落有他一份劳绩。
对塔台的各个岗位值班人员来说，每年都能遇到水平纷歧的险情，比当前遇到的更严重的也是有的，但依然有劫后余生之感。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感，或许是因为刚刚完成一次庞大气象条件下降落的航行员是个菜鸟，至少是新人。
望着比以往降落滑得更远的战机，值班首长一颗心慢慢的放了下来，037号战机终于在尚且能控制住的情况下宁静落地。
他没有忘记天上另有一架在期待降落。
天公作美，积雨云转移走了，太阳光竟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铺满了整个航行区，尽管另有一些小雨。气象照料振奋地陈诉了让人极端舒适的数据，守得云开见日明，值班首长坚决命令聂剑锋降落。一直到聂剑锋的座机安然无事地滑行离开主跑道，所有人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张雪阳站在自己的战鹰旁边，目光追随着李战的037号战机从滑行道到停机位，看着四团机务穿雨衣冒雨冲上去，看着李战在细雨之下走下战机，冒着雨跑向通勤车。再转头看了看自己战鹰所待的能够扛住一般导弹轰击的基础不会被雨水淋到的机堡，张雪阳竟第一次想起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的寄义，又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都是因为那个叫李战的人。
“李战！好样的！干得漂亮！我是说你适才那个落地是真的漂亮！”张威从塔台指挥室下来。
李战正在用毛巾小心擦拭白色头盔上的五角红星，笑着说，“张照料，我没听出你声音来。”
“你适才的注意力都在降落上没听出来不奇怪。”张威走过来，拍了拍李战的肩膀，说，“中午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去卫生队找黄晓月科长。”
“张照料，请指示。”李战站好了请示道。
张威心里暗道，真是个谦虚和气的小伙子啊，为人处事比六团的张雪阳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看看多低调。
“凭据师里新划定，经历了险情后要实时进行心理干预，你这个虽然不算险情，但是也够心惊动魄的。没什么大事，就是去谈谈心。”张威说。
李战愣住了，“张照料，我不需要的，我完全没问题。”
“你别忘了你是新人，这是划定。你要这样想，师里破例让你不仅直接单飞，而且加入了战斗值班，说明师里不是对你的能力不信任，而是很信任。去找黄科长聊聊就是个形式，也算是配合黄科长的事情，她似乎在搞课题，需要素材。”张威解释道。
哦，搞研究事情，被人研究，李战无奈，“是，我坚决听从命令。”
“别紧张，真的就是谈谈心什么的。”张威笑着说。
“明白。”李战颔首。
聂剑锋大步走进来，一进门就说，“张雪阳那小子太不考究了……”
猛地看见张威，立马闭上嘴巴，脸色尴尬。
“你们聊。”张威笑着摆摆手，冲聂剑锋竖起大拇指，“剑锋，干得漂亮。”
聂剑锋悄悄松口气，“谢张照料表彰！”
等张威走了，聂剑锋强压下去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压着声音怒道，“他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油料到了告警状态，真以为我降不下来？说白了，他就是喜欢出风头！”
李战笑着慰藉道，“也许他没满油，可能也不多了。”
“放屁。”聂剑锋把航行头盔放下，冷哼着说，“战备机必须油料满载，苏两七满载能飞曾母暗沙去，他们才出去多久？说到底就是随处要凸显自己。”
“他的技术简直无可挑剔。”李战走到一边去取了自己的水杯倒了温水，也给贴着聂剑锋标签的水杯倒了些，端着走过来，岔开话题，“张照料让我下午去卫生队找黄晓月科长。”
“卫生队的女博士大美人？”聂剑锋接过，惊奇道，继而猛地想到什么，“是，对，这是划定，去吧，黄博士很悦目，赏心悦目，没坏处。”
“下午不用值班？”李战体贴的照旧战备值班。
他现在就像刚拿到驾照的机动车驾驶人对驾驶车辆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渴望，只要有飞机开，不吃不喝都是可以的。什么美人之类的，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能在他的思维里停留过。
聂剑锋喝了点水增补了一下比以往消耗得更快的水分，说，“肯定有人接替的嘛，又不是没人在，过节呢，团里不会搞什么高强度。不止你，我下午也休息。再说，空司刚抽查完，咱们顺利通过了抽查，师里会做的。”
说到这里，他提醒了李战一句，“陈诉写好点，尤其是返场的降落，以后会加分的。”
“明白，谢谢聂队。”李战真诚致谢，聂剑锋是真心为他好，换小我私家，也许不会讲这些。
聂剑锋摆摆手，“咱们是搭档！”
李战的陈诉还没写出来，塔台这边的航行日志复印件就到了黄晓月手里。她下午两点三十分准备来到卫生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完全清楚了一会儿要过来的新航行员上午经历了什么。
黄晓月花了半个小时仔细做了一个心理介入计划，三点整，李战站到了门口打陈诉。
“李战同志，请坐。”
黄晓月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拿起文件夹走已往，用很和气的笑容面对李战。她很珍惜每一次对航行员的心理介入时机。对队伍来说，心理介入是个新事物，许多官兵不理解，认为她是精神病医生，认为接受她的治疗就是精神出了问题，脑子有病，因此很是的抗拒。怎样让更多的官兵充实理解以及认识到心理介入的看法和重要性，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会是比心理介入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二师是王牌，从降生那天起就是王牌，抗美援朝打出了傲骨，自然敢为人先，因此花了很鼎力大举气把她给从军医大调了过来，直接提到正团级，专门为她设立一个正营级科室，重视水平可见一斑。
猛地看到一位年级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上校，李战脚步有些迈不动了。这种全方位的攻击是很厉害的。博士，上校正团，心理咨询科科长，这么高挑这么漂亮，怎么会泛起在现实生活里。
“放轻松，请坐，喝点什么，我这里有白开水有红茶，或者来点红茶，味道还不错的。”黄晓月笑着说，拉家常一般。
李战回过神来，闪开目光，耳朵发烫，道，“随，好，好的，谢谢首长。”
“你请坐，别羁绊。”黄晓月放下文件夹，走已往那边的小吧台泡茶。
稳了稳心绪，李战如坐针毡坐了半边屁股挺直腰板两手放两膝，悄悄审察着这与众差异的办公室。很温馨的天蓝色，结构也很是的休闲，全套的布艺沙发，有小吧台，有摆着扑克牌的四方桌，有错落别致摆着种种书籍的正面墙壁书架，甚至一些角落恰到利益的部署了绿植，办公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毫无疑问这是为了营造出轻松温馨的气氛。
就尺度而言，师长政委办公室的也比不上这里。
目光掠过一身春秋常服的黄晓月高挑苗条的背影，李战的眼睛跟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赶忙的移开，脸色却腾的一下子就通红了起来，越发烫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