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识铁英骑,本将军允了。”
上将军这句话让苏小闹又吃一惊。
不得不说,上将军气度很是。
这下更有趣了。
苏小闹忍不住审察起这个纪灭明来。很显然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是个有胆子的。此时他除掉外袍一身利落装束,看上去颇为清瘦,尽管个子比起与之同来的榆钱儿稍低一些,但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一点不必别人少。他说话不卑不亢,眼神明亮,唇角带笑,为自己凭添了一股自信与暖和,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受。
李文俊,那个被称为榆钱儿的,自从来到铁英骑所在的北营,话比纪灭明多,手脚也麻利,但是明显的,纪灭明才是二人之中的主导者。
需要的清单是纪灭明开的,做工流程也是他部署,不知是不屑于做这些细活照旧懒,这些工具榆钱儿一概不脱手。
不,也不是懒,李文俊搬工具、制皮子也是不含糊的,那么,应该是习惯使然。从默契的水平看,两人一定相处多年、屡次磨合。
苏小闹猜得没错。
他们体现出来的何止是默契,另有“相爱相杀”。
“灭明,不许再偷袭我,快把我脸上的妆卸了!嗷——”
这样的场景在他们已往几年的生活中屡屡上演。
虽然,榆钱儿也有引以为傲的身手,玉岚山上的兔子他抓到的最多,纪家堡后院的马他骑得最快。
默师兄也心悦诚服、自愧弗如。
“跟上!”上将军道。
这是要去校场。
苏小闹却不动声色。她不去。
将军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
校场。
向阳初升,深秋的早间天气带着不行忽视的冷意。
然而,偌大的校场热气腾腾。一排排兵卒光着膀子练习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放眼望去,有的在穿越障碍,有的在相互格斗,有的在练习阵型。
上将军没有停,而是不发一言从一队队练习的下属前走过。
任何推荐和夸赞都不足以道眼前的情形。
对于铁英骑来说每一小我私家都是步兵、骑兵、弓弩手,甚至是斥候。
既善于团战又擅单个出击,既长于近身肉搏又可以远程奔袭。
是铁锤,又是尖刀。
十支小队,每队三百士兵,铁英一到铁英十,都是悍卒。
纪恕专看他们的面部,还好,羔皮面具的色泽与他们肤色相当。
一千张面具,他要看够三千人脸,做到上将军口中的万无一失。
他们的脸也与普通人脸没什么差异,还好。
这些年来,纪恕师兄弟三人对各色面孔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另有差异!
首先,气势。来自强兵的气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坚贞和忠勇。
其次,心情。校场上没有多余的心情。内心再汹涌,外貌都是平静和木讷的。
就算恼怒,也平静;就算机敏,也木讷。
铁英一到铁英十的队长看到上将军过来,一路跑来见过他们的最高统领,又一路小跑归队了。
榆钱儿看着这校场、这练习、这阵势,痴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其中的一员。看着校场上那些人肌肉紧绷汗珠滔滔,他自己满身的力量也开始膨胀起来,热血沸腾着,冲撞着他的大脑和神经。
他十七岁,高峻、结实、挺拔,他在玉岚山脚下跑过,攀登过那里的最岑岭。他精力旺盛,满身使不完的劲儿,活得无知又开心、憨傻又痛快!
现在,校场的风刮来的都是雄性的气息,他大脑转得有点乱,随着油然而生出的都是力气。他马上觉得玉岚山的最险峰也没什么,他也敢去实验攀登一番了。
他突然渴望去战斗。
像个真正的兵卒一样,去战斗!
这里让他有一种归属感。一种同呼吸共命运的亲切。
他的心情热切,眼睛睁的很大。
纪恕扯了扯他袖口:“口涎都流三尺了!”
随着上将军转了一圈,真切切见识了铁英骑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上将军十七岁自请从军。
那日早朝大殿之上三皇子李准奏请进入军营,君上听完陈述大为受惊。
老三虽说平时爱看兵书了些,话少了些,但还算少年心性,现在突然要自请入伍,实在没有原理!
然而,三皇子铁了心要离开皇宫,誓要加入上渊三军,成为其中最“显眼”的一份子。
三皇子体现很坚决,君上和皇后挺闹心。
在君上和皇后闹心之际,大皇子李晏和二皇子李卓听闻此请心下窃喜。
其时正值上渊国东部领土不稳,倭贼屡次犯边挑衅。据说倭贼狡猾且心狠手辣,每次挑选好目标之后趁夜悄然而来,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令当地驻军防不胜防,每每令人痛恨切齿又苦于束手无策。
老三走了好啊!
战场上可是刀枪无眼,管你是天王老子照旧白丁布衣。
万一……呢,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三皇子自请从军之际,福建边防守军已折损两员副将,伤了几百民众,毁了三四个乡村,正是人心惶遽。
剿贼将领李十枫连向朝廷上了三道折子,痛陈倭贼之害,一并向朝廷请罪,恳请兵部派人协助剿贼。
君上见到折子勃然震怒,小小倭贼居然闹出如此大的消息,副将折损?黎民流离?我上渊颜面实在无存!
既然统领无能,合该就地免职!
一时朝堂议论纷纷。
情绪激昂痛斥倭贼者有之,主张尽早派兵肃清者有之,分析福建临海阵势者有之……
兵部侍郎悄悄筛选了一遍可派出将领的名单。
不意,三皇子李准站了出来。
三皇子单独站出来发表意见的时候不多,这次他没有同往常一样听完朝议就走。
他走出朝列,面向君上,朗声道:“父皇,儿臣愿赴福州建东协助剿贼!”
此话一出,各人立即息了声,团体转头看向这个据说喜爱看兵书的三皇子。
别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一个爱看兵书的皇子也只是个皇子而已。
真的认为自己振臂一呼就成了将军?
谁还不会纸上谈兵!
李准道:“儿臣这两日细细分析了福建沿海形势,尤其是近来受到重创的建东海清。海清地形庞大,海湾众多,加之海风、潮水作用之下,想要发现登陆的倭贼自然比力困难。事实上倭贼多次登陆之地确实很是隐蔽;其次,倭贼所搭船只轻便,驾船技术高明,又擅长水性,抢掠之后撤离迅速,故而难以抓捕;再者,倭贼并无牢固抢掠之地,我方专务剿贼之军尚且左支右绌,难以防范,况且沿海渔民终日劳作忙于生计,更是有心无力;最后,”他顿了顿,“也恐怕有人里通外贼,混淆我军视听。”
他一席有理有据,话侃侃而谈,那些等着看热闹者听完个个始料未及。甚至君上也被他的话感动了。
这纸上谈兵谈得颇为头头是道。
君上忍不住问道:“依我儿之见,如何应对?”
李准朗声道:“重防、除奸、严打!”
六个字囊括了一切。
“平定建东倭贼之乱所需军力几何?为时多久?”
时值夏末秋初,恰是鱼肥稻熟之季,建东黎民忙于生产,亟待收获。
“朝廷可派一万军力,最迟冬月可定。”
七日后,兵部派水军将领四品中郎将石封领兵一万赴建东剿贼。
三皇子李准作为参军同行。
入建东前,在参军李准的建议之下剿贼军人马潜行。进驻建东之后且让李十枫继续遵照之前方式剿贼,佯装焦头烂额,实则重组剿贼阵型。李准一边重新勘察阵势,一边收集倭贼情报,制定合适的作战计划,务必将倭贼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离海边最近的黎民分批逐步撤离出乡村,由官府统一安置。村民则由一批严选精挑的兵卒取而代之,扮作普通渔人的样子。
经过精密的计划和严密的部署,八月中旬,剿贼军与倭贼第一次大规模遭遇,首战,捷。斩贼首级三百二十七;九月初至十月上旬,剿灭和俘获的倭贼已达一千六百余,并抓获了里通倭贼的、原籍建东浪头村海盗头目王水禹及其喽罗二十一人。
腊月既望,剿贼军回到京州王都。
自此一战,三皇子李准声名渐起。
后几年,李准追随镇北元帅墨玉辗转北疆及西北等地,他迅速生长,军事能力卓然,震慑边疆;再厥后,南召小靖王反,南召王赵景承请求上渊支援平叛,李准亲率王师八万不外月余平定小靖王之乱。
拜上将军。
上将军长年驻外。
上渊朝堂暗潮汹涌。
上将军此次率军出征,或许是最后一次。
身为皇子,他手握军权,有人深深不安。
就让面具笼罩下的铁英骑随着我再战一回,肃清胡羌之患,为我上渊赢得至少十年之安。
……
末了,纪恕问上将军要了胡羌人画像。
画像有男有女。
这下才算是彻底胸有成竹。
而榆钱儿,被上将军以及铁英骑的豪壮与缄默沉静深深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