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杨广的叹息

　　义成公主是隋文帝与突厥和亲时嫁给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后，依据突厥的习俗，转而嫁给了其儿子始毕可汗。

　　听长孙无忌介绍了义成公主的身份后，突厥人的习俗刷新了铁纲靖的伦理观。父亲的老婆嫁给了儿子，儿子给死去的父亲戴绿帽子竟然戴得如此名正言顺。这是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习俗，幸亏汉人没有这种伦理。

　　不外伦理只是约束平民黎民的条条框框，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则可以随意蹂躏，还会被文人、写史之人遮盖成美好的故事。

　　大唐著名的公公扒灰丑闻就被一幕幕戏曲、一个个民间故事宣言成了凄美的恋爱故事。

　　离开了皇上的卧室，刘树义和长孙无忌被临时编入了骁果军中，由之前带他们来的折冲郎将沈光调派。

　　适才房中大臣们的建议获得了皇上的认同，刘树义对此发生无尽的憧憬，拉着长孙无忌悄声问道：“无忌兄，皇上说要重赏守城的将士，你觉得会是什么赏赐呢？”

　　长孙无忌道：“几位大臣和皇上自有考量，我们就没须要操那份闲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和骁果军一起守护雁门。”

　　由于长孙无忌和铁纲靖之前在城墙上体现突出，很自然被部署守城。刘树义靠在城墙上，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跟身旁的沈光说：“沈将军，我觉得皇上很有可能给守城的将士连升三级，没品的也变得有品了。”

　　沈光连日抗击突厥的强攻，身体疲惫，现在坐在地上，背靠城墙，平静道：“兄弟，我劝你养足精神才是上策，这样才有力气抵御突厥的进攻。人嘛，首先要在世，在世才气享受到皇上的赏赐。”

　　这是老兵在对新兵蛋子教授战场经验。

　　刘树义见没人可以讨论，悻悻然坐下，最后照旧忍不住，悄声问铁纲靖：“铁年老，你觉得呢？”

　　铁纲靖冷笑道：“我不体贴这事，纵然皇上赏赐，领取赏赐的是你刘树义，不是我。”

　　他虽然明白刘树义为何如此兴奋，一旦皇上封了官，刘树义就可以光宗耀祖，在他父亲刘文静面前挺起胸膛做人。

　　铁纲靖并非对皇上赏赐没有兴趣，不外他要的不是大隋的赏赐，而是大唐的赏赐。未来终究是大唐的天下，大唐天子的赏赐才有意义。杨广是亡国之君，领了他的赏赐，反而会沾上衰亡之气。

　　刘树义脸色尴尬，道：“铁年老，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一体的，你说过的，我们两人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同心同德、同生共死……”

　　“好了好了，又不是让你背成语。”铁纲靖忍不住笑了，刘树义不用考秀才后，用词完全受他影响，喜欢剑走偏锋。

　　他捂着嘴低声道：“树义老弟，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过不了几年，新的王朝要建设，大隋的官不要也罢。”

　　他是要当大唐开国元勋的人，还会在乎隋炀帝给的一个小官？

　　刘树义对大唐之说将信将疑，只是未便在众人面前议论此事，只得闭嘴，让铁纲靖平静休息，养足精神好搪塞突厥猛攻。

　　我大隋如此不堪一击吗？杨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歪着头，面目呆滞地看着萧皇后哄赵王杨杲。

　　萧皇后是梁明帝萧岿的女儿，一直是杨广最知心的人，他只有和萧后在一起才会露出天性，不必在大臣面前那般端着，保持帝王威严。

　　虽然萧后一直慰藉他，但这次雁门之围彻底将他从天上打下了凡尘，他曾以为自己能像汉武大帝那般建设宏图霸业，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外是无助而又可怜的普通人，遇到变故，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是惊慌到哭泣。

　　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狼狈过，今天在卧室中那么多人看到了他哭肿的双眼，多年来维持的帝王威严在这些人面前瞬间崩塌，不复存在。

　　当年他从勤劳的父皇手中接过统一而又繁荣的大隋帝国，就给自己立下的宏图壮志，要逾越父亲，成为汉武大帝那样的人物，要开疆拓土、四处征伐，让四方臣服。

　　但是这些年，他徐徐觉得力不从心，三征高丽失败，让他的壮志一次次受挫。已故大司空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叛乱，让他意识到国内的矛盾在激化。贼帅王须拔自称漫天王，魏刀儿自称历山飞，这些人北连突厥，南寇燕赵，侵蚀大隋的土地。

　　这些给他的攻击并不大，因为他认为四方至少还臣服在大隋帝国之下。今年正月，他大宴百僚，突厥、新罗、靺鞨、毕大辞、诃咄、传越、乌那曷、波腊、吐火罗、俱虑建、忽论、靺鞨、诃多、沛汗、龟兹、疏勒、于阗、安国、曹国、何国、穆国、毕、衣密、失范延、伽折、契丹等国遣使朝贡。之后，他大宴各国使节，设鱼龙曼延之乐让各人鉴赏，并赏赐了他们大量的玉帛、绸缎。

　　在大隋的国威下，这些使者像称谓他父皇那般称谓他为“圣可汗”，其时他是何等东风自得、意气风发。

　　他以为突厥等塞外之国是真心臣服于大隋，在汾阳宫避暑的他才会兴致所至于八月游幸塞外。万万没料到突厥的始毕可汗掉臂盟友之义，对他进行突袭，若非义成公主实时报信，只怕他在塞外就已成了始毕可汗的阶下囚。

　　这才过了泰半年，东突厥丝绝不给他面子，将他围困在雁门，大隋威严扫地。

　　想当初，启民可汗在世的时候，他频频巡幸塞外，都受到启民可汗的热情接待，听着启民可汗感恩感德的肺腑之言。而始毕可汗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完全掉臂及当年大隋对东突厥的膏泽。

　　现在，他才明白，这些胡奴臣服的不是他，其实是父皇留下来的威严。隋文帝时期，离间突厥，然后乘隙派出杨素等上将揍得突厥俯首称臣，破裂成工具突厥，然后扶持启民可汗统治东突厥。如今东突厥强大了，启民可汗死后，继任的始毕可汗已不把大隋看在眼里，才有这次雁门之围。

　　杨广才知道自己从未逾越父皇。父皇治国时，国家繁荣，四方臣服。可到了他手里，才十一年时间，国家杂乱，黎民流亡，盗贼纷起，突厥背信弃义。

　　难道大隋在他手里国将不国？他将成为大隋的千古罪人？

　　雁门之围彻底击碎了他的心气，曾经梦想着建设汉武帝那般的宏图霸业，现在都成为笑谈，化作一场一无所有的虚空之梦。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的野心和壮志随着这一声叹息逝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萧后抱着杨杲坐在床边，握着杨广的手，温柔地看着他。多年的知心伉俪，一个眼神的慰藉胜过千言万语。

　　“陛下，诏书已起草完毕。”屋外响起了大臣虞世基的声音。

　　到了发讲明诏、提升将士士气的时候了，杨广起身，奋起精神，调整了面部心情，恢复了帝王的威严。萧后给他那双红肿的眼化妆，掩饰他之前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