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微微的黑,抓着缰绳并不放开。
程绣芝的马车比力小,被部署在前面走,因此她倒是看得清场上的局势。
因为这辆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程家车队无法前进,遂派管事来察看问询。
那辆马车虽是奢华至极,却无其他随从,只得一名穿着破烂的车夫,与程家大巨细小百十个仆从大队而言却是有些寒碜。
程家的人走近马车,那是徐管家,徐立,他总是一副慈祥平和的面孔,走起路来,精神奋起,洋洋自得,可不知是不是笑里藏刀,程绣芝横竖对他无甚好感。
两个仆从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他迈着小碎步走到帷幔前,马夫嘴唇微张,似要出口说话,徐立却直接绕开马夫,并鄙夷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不与他对话,只是颔首哈腰,奴颜媚骨地恭请这位大人物出来。
只可惜这位大人物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修长白皙的手比了个手势,便无比优雅地收回去。
“大人不方便出来吗?大人身份尊贵,小人自是不配与大人说话,大人勿怪,小的这就去请示我家老爷。”
马车里却无人答他。
他抬步欲返回,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此人力大无比,大掌好比鹰爪,死死擒住他。
徐管家转头一看,正是那名其貌不扬的车夫,他那污浊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他揭下头顶上的破草帽,随意丢到地上。
徐管家不以为然,他用他那尖锐难听逆耳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弟,还请不要上火,小的不外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检察情况,并无任何冒犯之意。”
他故意高声说话,目的即是让那马车里的朱紫也听见。
拉着缰绳的马夫缄默沉静不言,只是用如电般的眼神盯着徐管家的举动。
“徐……徐管家…”一个小厮发出惊叫。
“别说话!”徐管家转头瞪他一眼,也不看这是什么场所,轮获得他插嘴么?!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徐立无奈只好再次转头,他的脸色已经黑了,他下定决心,等春猎结束就发卖了这个小子。
只见那小厮瞳孔放大,露出了极其恐惧的神情,战战兢兢,面色蜡黄,盯着一处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呢?这小子。
徐立依着小厮的偏向看了一眼,马上大惊失色。
那里……程绣芝瞳孔猛地一缩。
那顶帽子!正是那顶帽子!!!那顶破草帽下,地已经裂开了!!
从很小的裂缝,慢慢延伸,许久才停下,蛛网般的裂痕足有三尺!
程绣芝瞧得一清二楚,那地刚刚明明是完好无损的,自那马夫丢下才裂了这么大一个缝。
程绣芝猛地坐回去,心儿忐忑,跳个不停,那人莫非是精怪变得不成?!程绣芝惊疑不定。
徐管家哪还敢有适才的趾高气扬?他提心吊胆,似乎有万斤压在胸口,使他无法说话。
“这……”他无话可说。
车夫自是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与刚刚并无二致,只是这下没有谁再敢小瞧他。
徐立两股战战,冷汗滑下,他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的激动,连连退却几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过哆嗦,“大……大人,奴才这就去请示我家老爷……我…小的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大人海涵……”他使劲弯腰,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好叫别人看不见自己。
程绣芝冷漠一笑,有些莫名的谢谢起那个车夫来,这个徐管家没少仗着自己的管家身份编排她!
这时程家二老爷终于慌忙赶到,他已经四十余岁,奈何一张白面似的脸看起来相当显小。
“这是……”他有点摸不清局面。
“徐立!说话!怎么回事?!”
“二老爷!二老爷!你快看!”徐立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焉了,看程二老爷似乎救星一般。
“天哪!”程二老爷低呼一声,双眼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是他!”徐立哆嗦着往马夫那边看了一眼。
妙手!!!
程绣芝看看着好戏,她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收场。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素儿满眼好奇。
“没事儿,你就在车里玩。”
程绣芝还想看后续呢,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
是程府的管事嬷嬷,岁数不小,看起来极欠好惹。
她的目光总是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让人无法直视,似乎即将要破口痛骂,有哪里做的一点点欠好她就会发怒,厉声呵叱。
“嬷嬷有事?”程绣芝自忖应该没有什么事儿需要找她。
“九小姐,夫人邀你已往。”
邀我?程绣芝一脸茫然来到程医生人的马车。
“阎香,上茶。”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漠,是啊,她对于她,一直是这样的。
那人正撑着头小憩,哪怕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行动由她做出来都是那么的优雅。
程绣芝站在原地,这是她的母亲。
她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容色秀丽清冷,双眼如墨玉深潭,莹白细腻的肌肤,却一定是最有韵味的就像春日里的和风,飘渺的柔波。
若仔细看谁也无法将她与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联系起来。
她总是这样矜持不苟,对她自己是这样,对程绣芝也是这样。
虽然两人有着最亲最浓的骨血亲情,程绣芝对她却是无比陌生,两人的攀谈生疏而客气,似乎像是陌生人而非亲母女。
“医生人。”程绣芝俯首,隐去了自己的神情。
“嗯,这次春猎是与顾王两家一同开展,你…注意言行,不要给程家闹笑话。”妇人并未看她,只是看桌上的竹册,她端着茶浅酌,似乎也觉得这样说有些冷漠。
“你……注意不要受伤了,站在一旁看他们比试就好了。”
“是。”程绣芝平平地回话。
“你……”她刚要开口却被程绣芝打断。
“夫人,叨扰多时,绣芝该回去了。”
“那阎香,你将九小姐带下去。”端庄的妇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敛唇,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程绣芝。
她从来都是这样,从不会挽留她,从不会多体贴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还知道自己住在哪个院子。
程绣芝转身离去,正好碰上了急急跑进来的小女孩,她被撞得手臂重重打在门檐上,疼得她直吸气。
这女孩不外六七岁,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小辫儿朝天翘着,粉红色的发带在头上一颠一颠的,像两只飞翔的彩蝶。
她的笑脸很是悦目,一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这是她的小女儿,也对,否则谁敢在向来一丝不苟的她面前这般无法无天?
“娘!!!”女孩儿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声音一点也不小。
“淘淘女……”她的气质突然柔软下来,整小我私家都散发着慈祥的气息。
多好的一幅母慈女孝的画面,程绣芝不欲再看,狂奔出去。
“她是谁啊?娘……”
程绣芝不想听了,直到回到自己的马车才平复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小姐……你没事吧?”素儿忧心地扶住她。
“没呢!夫人赏了工具的,你出去瞧瞧!刚刚那辆马车还在不在?”程绣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走了!走了!小姐。”素儿眉开眼笑,欢呼雀跃,似乎这样能把程绣芝烦闷的情绪赶走一样。
“走了啊…”程绣芝没想到这会儿功夫那辆神秘的马车就走了。
程绣芝撩开帷幔,一眼就找到了那辆差异寻常的马车,它不再挡在路中间,倒和程家的车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