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泰半年没有登过梁府大门,也说过再也不会登门,虽然,那是作为外孙女,再也不会登门。
现在,她是苏阎罗,上门诊病而已。
所以,一下了马车,苏纺就端住了苏阎罗的人设,进门只问病人所在,对那嬷嬷说的先去给梁老夫人请安之言只当未闻。
三房匹俦两个都在凤西府的任上,一路到了梁心慈的院子,守在此处的是当家大太太魏氏。
她见苏纺来了,眼神微微闪了闪,才靠上来道:“纺儿来了,快看看你心慈表妹。”
“梁大太太客气了。”苏纺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也不管她什么反映,就兀自往内间去了。
梁心慈的丫鬟守在床榻旁,许是因为得过自家女人的付托,所以此番见苏纺来了,还真是想拦人又犹豫着。
究竟,她家女人背地里没少说这位的坏话,也是实打实的绝对不想让这位治病的。
但没措施,其他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能请这位了。
希望她女人醒来不要气坏了才好。
丫鬟心里好一番挣扎,照旧乖乖退到了一边去,但眼睛却死死盯着苏纺的行动,也怕她乘隙对她家女人做些什么。
躺在床上的梁心慈人事不省,露在外头的一张脸和看得见的脖子以及一双手,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看着骇人得紧。
这红疹遍布着,险些都要看不清原来面目了,且这比辛夷探询来的还要厉害,因为这红疹竟然还肉眼可见的在徐徐蠕动!
苏纺细细看了看,很快就看明白了,这所谓的红疹竟然不是表皮上长的疹子,而是在皮下面运动的细小的红虫子!
那就近的攻击实在有些大,辛夷只看清了,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的往退却了两步,嘴里啧啧两声。
跟进来的梁大太太基础不敢往梁心慈身上看,天知道她最开始看清这蠕动的红疹时有多犯恶心,要害是密密麻麻的,多得人全身发麻。
此番见辛夷这反映,她不由撇撇嘴,再看依旧淡定但却没有任何行动的苏纺,忍不住道:“纺儿啊,你看你表妹这是得的什么病?要如何治?”
“好治也好治,欠好治也欠好治,贵府九女人这病,九千两。”苏纺淡淡道。
九千两?!
梁大太太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心里庞大万分。
这不是他们梁府第一回请苏纺治病了,从她苏阎罗的名头盛起,他们府中就暗自窃喜,自古神医多职位,他们梁府的外甥女医术精湛,往后谁不求着他们梁府几分?
可惜,这苏纺基础不容他们拿捏。
非但如此,在他们请她治病时,也拒绝诊治,就如她儿媳娘家的亲戚,二弟妹她断了腿不治的弟弟,三姑奶奶有不足寒症的女儿婉君,等等等等。
这照旧第一回苏纺肯上门医治,可是却要收这么贵的诊金?
梁大太太的心里落差感不行谓不大,她本以为依照这样的关系,即便上门医治也是不会收诊金的。
其实她还巴不得苏纺不上门来才好呢。
九千两啊,可不是九十两九百两。
梁大太太只觉得自己都失去思考的能力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掌着家呢,要她从公中拨出九千两银子来,显然是剜她的心啊!
她们这房是长房,不管如何,长房分居得七成,少一分她们以后都少分一分,如何不心疼?
梁大太太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道:“纺儿你先品茗,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迅速的往外去了。
苏纺也不急,品茗就品茗呗,遂出了内间,到外头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
梁大太太出了院子,一点没延误,直奔梁老夫人的安常院。
梁老夫人一直惦念着小孙女那边的消息呢,自然也派了人看着的,从苏纺进府到说出九千两诊金的话,她也都随即收到了消息。
所以见大儿媳妇慌张皇张的前来,她不用她说,都明白她想说什么。
苏纺肯上门来诊治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究竟他们已经闹崩了,连外貌的那点情分都不用维持了,没见那丫头一口一个梁老夫人了?
所以,在几番考虑之下,她派人去请苏纺,就做好了要公务公办,给诊金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
九千两,怎么不去抢呢。
梁老夫人也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这诊金的事,依你看如何办?”
梁大太太一愣,她就是来问婆母主意的,这话还没说呢,怎么就先问她了?
她看如何办?
她虽然是不想出这个银子了!
可老三两口子就一个嫡女,痛爱得跟什么似的,要是让她有个什么事,最后照旧因为她不愿出银子,不定怎么记恨呢!
究竟,他们整个梁家,就老三前程,有个官身。
纵然她不想给这么多银子,但这话可不能由她来定口。
“母亲,九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公中一时间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来呀,我在那丫头跟前向来说不上话的,要不母亲去说说,这诊金能不能少点?”
梁老夫人倒是想说,但她现在看着苏纺就心烦,是万不愿意去的。
……
一盏茶喝得差不多了,梁大太太终于跨进了院子。
“纺儿啊,不知你表妹这是得的什么病?要如何治?”婆母不愿意来,非得她来开这个口,当人媳妇的,也是没措施的事。
苏纺自然知道她肯定是往梁老夫人那里去问对策了的,究竟九千两银子,谁拿也心疼啊。
梁家也不是多豪富大贵的。
“九千两银子就能治,梁大太太这是想治照旧不想治?想治就拿银子,先见诊金,再开药。”
梁大太太一噎,讪讪道:“纺儿你看咱都不是外人,这诊金……能不能……”
“不能!”
这么多年,求她治病想要讨价还价压诊金的人还真不少。
但真能讨价还价了,她苏阎罗的名头也没有这么响了。
“要是贵府出不起这个诊金,那照旧另寻高明吧,这病,我就不脱手了。”
说着,苏纺就欲要起身。
梁大太太急了,这一言不合就走人还真是苏纺做得出来的事。
可不能走啊,走了可就请不回来了。
“出!我们出!”梁大太太咬牙道。
婆母也是清楚苏纺这个妮子的脾气的,所以嘱咐她先试探看看,要是没有盘旋的余地,这九千两银子照旧得拿啊,要否则,总不能看着九女人欠好吧?
只是,心好疼啊!
梁大太太派人将准备好的银票拿上来,眼看着那丫头辛夷数了一遍再收起来,只觉心都被剜了一块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苏纺,想看她究竟怎么治病,九千两的诊金,能治出个什么花来!
但辛夷一句苏阎罗治病,外人不得打扰,就将她阻绝在了外间,气得梁大太太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内室里,苏纺将自己的药匣子打开来,从里头找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来。
盒子打开,从里头爬出一只通体黑红色像蜘蛛又像蛐蛐只得指甲盖巨细的虫来。
这虫一出了盒子,就立马马不停蹄的往梁心慈身上爬去了,似乎她身上有十分吸引它的工具一般。
辛夷见自家女人将这虫都请出来了,再看梁心慈脸上那红色的蠕动,忍住想吐的欲望,“女人,她这是中了蛊?”
“是不是蛊欠好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苏纺说罢,就平静的等消息。
那虫子已经钻进了被褥里,看不到究竟在哪个位置,又在干什么。
过了须臾,梁心慈眉心突然自己就渗出了血珠来,一滴又一滴,看着还真是有些吓人。
不多时,只见那脸上,脖子上,手上,肉眼可见的,那些红色的蠕动似乎别什么工具吸住了一般,同时往一个偏向争先恐后的涌去。
须臾,那黑红色的小虫子自脚下的位置爬出来,一步一步的爬回盒子里,嘴里奇异的叼着一根红色的虫子,那虫子,赫然就是先前梁心慈皮下蠕动的虫子。
再看梁心慈身上,那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再不见那蠕动的红疹。
黑红虫子看了苏纺好几眼,见她没有说话,这才砸吧砸吧将这跟红虫子给一口吞进了嘴里去。
“简直是蛊啊。”苏纺说了一句,伸手给梁心慈捉脉。
“还被人下了会上吐下泻的毒,跟蛊混在一起,难怪那些医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蛊原来就是邪门歪道,一般的医生基础就闻所未闻过,所以看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她嘴巴这么讨厌,说不得谁看不惯她呢?”辛夷撇嘴。
苏纺收了手,又从药匣子里拿出另一个白色的葫芦瓶,打开倒出一粒棕色的药丸,塞进了梁心慈的嘴里。
做完这些,她将药匣子收好,起身到一旁的圆桌去坐下,桌上有纸笔,她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子。
然后出了内间。
梁大太太等了半天,终于见人出来了,忙迎上来,“好了吗?”
“她这是中了蛊毒,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再捡了我这药方子开的药,吃上三天,就能全清了。”苏纺道。
原来是中了蛊毒?难怪那些医生看不出来。
梁大太太点颔首,让丫鬟接了药方子过来,就听得苏纺道:“往阎罗堂去抓药吧,药钱都在诊金里了。”
这样自然是好,但梁大太太留了一手,在派丫鬟去抓药前,先请了她平时经常请的那位医生来。
苏纺诊金这么贵,她自然要看看这是什么药方子了。
那医生很快就来了,一听药方是苏阎罗开的,也是很有兴趣的认真研究起来。
但看了半天,看来看去,这就是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普通极了,且还开得不算精通,一看就不是行医老手的人开的出来的。
因为这方子里的好几种药都没有须要,完全可以用另外更合适的药取代的,究竟,这几味药实在是太苦了,加在一起,病人喝了还不得苦死了?
这是喝药遭罪啊。
这医生实在想不通台甫鼎鼎的苏阎罗怎么会开这样的药方,这清热解毒的效用也没有多好,就是一个苦而已。
他忍不住去看了梁心慈,又捉了脉,马上心情诡异起来。
这脉象完全就是好了呀,且那些离奇的红疹都没了,依他拙见,完全可以不用喝那清热解毒的药了。
照理说,苏阎罗不会如此节外生枝才是。
他不敢冒犯苏阎罗,即便有这个疑惑,但他不敢说出来,只同梁大太太说这药方没什么问题。
梁大太太就派人去抓药了。
而那头,辛夷也在同苏纺挤眼睛呢。
苏纺忍不住笑,“这么好了岂不自制?让她多吃刻苦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