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微言轻

　　随着魔气徐徐淡去，整个大殿只剩下红莲业火还在燃烧。

　　业火徐徐爬上蛊雕的尸身。噼里啪啦的声音陪同着烧焦的气味，一点点吞噬着地上的躯壳，只留下黑洞洞的眼眶，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玄色。

　　火光映照下，报信仙使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唏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众神仙的面容如同死灰一般，似是看到了比蛊雕还要可怕的工具，惊惧之色难以遮掩。

　　似乎今日灰飞烟灭的不是实录星君和仙使，而是所有上仙刚刚稳定的心神。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纵然不是下一个，也可能是下下一个。

　　只要凶手还在，自己的安危就难以获得保证。

　　“又是精元被偷……这才太平了多久，三百年前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吗？”

　　“难不成是凤族的人没有死绝……”

　　杂乱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漫过来，忘尘拉着玄祉的袖子，茫然的向外看。

　　她尚且不明白，今日之事意味着什么。

　　长玠已经站起身，失了灵魂般，目光涣散。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与整个大殿的忙乱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就那样孤零零立在那里。

　　忘尘偷偷看他，心里还在担忧他会不会因为她适才的乱跑而生她的气。这一看，忘尘更没底了。长玠的脸色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差。

　　“诶，大黑。”忘尘抬头看玄祉，一抬头才发现玄祉也在看她。

　　玄祉的神色安然，温和的像是一团云朵，看得忘尘心痒痒。

　　“极寒殿还缺仙娥吗？”忘尘拽着他的袖子，一脸认真。

　　虽然极寒殿冷了点，但是总好过整日担惊受怕。若是能去极寒殿当差，该是极好的。

　　她不敢和长玠提，她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是玄祉是长玠兄长，若是玄祉从长玠那将她要了去，兴许长玠不会拒绝。

　　忘尘心里悄咪咪的盘算着。小九九全然写在脸上，一目了然。

　　“你想来极寒殿？”玄祉略微有些惊讶。

　　“想。”忘尘用力点颔首，急切的道：“我会端茶倒水，会扫除房间，会整理杂物，还会……嗯……还会许多几何许多几何。”

　　玄祉垂下眼睛，看见她红扑扑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眸子，有惧意，也有期待。明白照旧个孩子气十足的少女。谁能想到这样半大的孩子，在适才那种境地下，能有那样惊人的预判力。

　　玄祉看了她一会，又看向长玠，叹道：“我人微言轻，恐怕做不了你的主。”

　　“你是三殿下的兄长，怎么会人微言轻呢。三殿下最守礼法了，定然会敬重你才是。”

　　忘尘疑惑的看他，只觉这是他的推托之词。

　　玄祉一时不知如何回覆。

　　忘尘泄气的松开他的袖子：“连你也觉得我是个麻烦对差池。”

　　“不是……”玄祉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看到她失落的垂下头，单薄的肩膀上，碎发轻动。心里不知怎么的，也随着微微哆嗦。他不懂这种心情该如那边置惩罚，只好伸脱手，想帮她把肩膀上的头发拢到后面。

　　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肩头，眼前的小人倏地往后一撤。

　　“该走了。”

　　酷寒的声音随之响起，玄祉抬头，正对上一双同样酷寒的眼眸。眼眸之下，长玠的手里正紧紧攥着忘尘的手腕。

　　玄祉微微颔首，又看了看忘尘，半晌才徐徐收回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

　　忘尘被长玠这一拽，自是吓个半死，脑子一片空白，怎么离开大殿的都不知道，只知道长玠走的很快。

　　他生气了，他一定生气了。

　　忘尘心虚的很，她不晓得适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了去，若是他知道了她想跑……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都怪大黑，不帮她离开这小我私家就算了，话也不帮她说。他们好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两次，整整两次啊，怎么说也算是磨难与共，竟是这般的不通情理。

　　不外再仔细一想，大黑和长玠是兄弟，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仙娥通情理。

　　这是怎样一个帮亲不帮理的悲凉世道啊……

　　进了天华宫，长玠终于停下脚步，放开了她的手腕。

　　忘尘心里微松，等着他回书房。等了一会，他却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忘尘不敢看他的神色，索性也跟他一起站在原地。

　　敌不动，我不动。

　　长玠往她跟前走了一步。

　　敌动了，我……呃……也不动！

　　僵持了好一会，敌却没了进一步的消息，忘尘有些绷不住了。

　　屏住呼吸，她徐徐抬起头。一看之下，她有些傻眼。

　　原以为期待她的会是一张严厉铁青的脸，不想看到的却是他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一贯的气势和凛冽不见分毫，黯然的眼睛里，满是悲悼和怅然之色。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怪的很。

　　“你……你没事吧。”忘尘用手指头戳了戳眼前这个怪人。

　　她倒不是担忧他，她只是担忧自己的小命。鬼知道她脑补了几多画面。她这么笨，又有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不脑补，她怕自己蒙受不住惊天动地的转折。

　　再说，他离她这样近，可别突然发病，咬她一口才是。

　　想到这，忘尘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我也许……也许做了件错事。”长玠低声喃喃道，声音有气无力。面上因为太过震惊，另有少许凝滞。

　　“你还会做错事？”忘尘好奇的歪头看他，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少许讥笑。

　　长玠没有说话。只是面色越发苍白，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这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梧桐树叶在他们上方哗啦哗啦，有一片叶子失了颜色，徐徐落下，被风吹的肆意翻转。

　　忘尘的思绪也被那片叶子带的凌乱起来。幸亏这种凌乱很快就获得了解脱——

　　门童急步走进来，朝长玠施礼：“天君和天后请殿下已往一趟。”

　　“知道了。”长玠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随时会决堤的情绪，又瞥了一眼忘尘。

　　忘尘正在看远处的落叶，脸上因为听到他被叫走了，全是难以掩饰的放松和欢快。

　　她到底……而已。

　　长玠心下微动，默默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