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疫 其一

　　海河虽然感应倦怠，他已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他以一种近乎盘问的方式审讯从大沼林赶回来的人面师，他询问他们有没有和其他的任何人近距离接触，他们的马车有没有停靠在闹市中、甚至询问他们如厕的情况。

　　在海河殿下面前，四先生坐卧不宁，又显得委屈，这些情况他虽然从来没有考虑过。

　　不外他慢慢追念，借此企图取消海河的疑虑，“殿下不必担忧···”他总在自己的话中以这样一句话抛头。

　　海河怒道：“你现在要把我当成一个医生，而非一个皇子！”

　　他要他如实地说。

　　四先生他们并没有直接接触任何人，他们的餐点也是从马车上用，一路上并没有走人群熙攘的官道。这令海河稍微有些放松。

　　他慢慢踱步，接着停下来，皱眉，然后接着走，直到他看到铁木南也担忧地看着钱肆光。

　　也许他的朋友，铁木南，有可能知道一些这种疾病的信息，究竟这种病曾在天汉外的池原发生过，而且纪录在撰史写志庭中。

　　铁木南却摇了摇头，即便这种病简直在池原发生过，也一定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自打出生就未曾经历过、也没听说过。

　　他决定到其他药铺，找安汀城各处的医生、郎中，也许这些人知道一些。

　　于是他将自己裹得很是严实，将一块纱巾盖住脸，他出门去了。

　　安汀城弥留的暑气蒸得海河不想走路，他不得不离开人群，尽可能走无人的小巷，同时离开河沿，也许其他人看到他的模样会感应奇怪，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询问了许多人，这些人见海河远远地站着，就想凑已往，接着海河又倒退一步。

　　海河没有获得任何消息。

　　他低着头，嘴唇有些干，看见屋里只有铁木南脸上披着纱巾，端坐着同轮椅上哼着的钱肆光一同期待。

　　“四先生去哪了？”

　　铁木南低下头，“他想帮你···”

　　海河问道：“他出去了么？去了哪？”

　　铁木南没有阻止住四先生，海河只能坐在一旁继续照顾钱肆光。

　　钱肆光又有了呕吐的症状，他们将他移到一处偏僻的小屋中，由铁木南卖力他的饮食。

　　他将自己吃的工具都吐了出来，甚至连水都喝不下去。

　　这种病症后期的症状竟和瘟疫暗合。

　　钱肆光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海河瞧见他握紧了拳头，神色中有一份坚强显现了出来。但也仅限于此。

　　四先生终于回来了，他只是想帮海河询问询问周边一些医生。

　　海河指出他这么做的愚蠢之处，他也没有反驳，而海河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你去问了哪些人？”海河一边飞快地纪录。

　　“我最后···”四先生从背后挑起一个很大的口袋，“从米行老板那里拿到一些面粉，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从这里出去了。”

　　透过面具，四先生咳嗽得有些厉害，海河下意识地去抚了他的额头。

　　所幸四先生没有发烧，或者海河没有觉察出来，低烧如果没有体现出来症状有时也是难以觉察的。

　　海河试了许多降烧的药材，没有任何药能起到决定性的效果，钱肆光那发烧的症状一旦获得缓解，体温很快就重新恢复到原先的高度。

　　普通人虽然感受不到海河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无能为力的，而海河与病人的距离比这些人都要近，所以海河有无力感的时候是近乎绝望的。

　　因为钱肆光眼神中的疯狂完全体现了出来，他开始想要起身，但疼痛叫他无法支撑身子，他只能叫喊。

　　这种叫喊一度让铁木南悲痛地离开屋子。

　　海河不得不在院子里同铁木南一起搭起来一个棚子，棚子紧挨着钱肆光的小屋，这样在夜间他们也能听到异样，一旦钱肆光重新迸发出喊叫，他们就连忙起身去照顾他。

　　钱肆光瘦削的脸颊如今发着玄色，他忽而说了一句：“你们这样···不必的。”

　　他已经认不出来海河的脸了，也许他的视力逐渐缺失了。

　　海河坐在一处角落，铁木南坐在他的对角。

　　四先生也开始泛起低烧的症状。

　　他们只好将四先生部署在另一处屋子。这里，原来是米行的一处废弃堆栈，如今被他们扫除出来，可他们只能将这里尽可能地部署舒适。

　　一个晚上，钱肆光去世了。

　　他死前的呓语没人听得懂。海河和铁木南为他的丧葬一事费尽周折。

　　现在他们不得不接受四先生也得了瘟疫的事实。

　　现在早起来，海河越发惊讶地觉察，安汀城的另一位医生竟在他的药铺门口等着他。

　　海河并没有给他开门，但对方始终迅速而有力地敲着药铺的前门。

　　“什么事？”海河见到对方拿着一种问责的态度盯着自己，感应有些疑惑。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医生，长相十分周正，他直接问海河：“何先生前些天是不是造访过在下的诊铺？”

　　海河点颔首。

　　“你问过我病人是不是有症状，我当初说没有是吗？”他徐徐道。

　　海河继续听他讲。

　　“现在泛起了。”年轻的医生摊开手，“何先生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工具？”

　　在他看来，海河就似乎隐瞒了一些事实一样，否则他为什么提前就预知了这场瘟疫呢？

　　海河只能带他已往看已经卧病在床的四先生。

　　四先生如今也被疼痛折磨，他的病情发作、恶化得极快，他的腹股沟也泛起了肿瘤。

　　“和我诊铺的那位病情险些是一致的，我那位病人的家人原本以为只是低烧，没想到却会酿成这样。”

　　海河叹息，“有时候连我们都没有措施···”

　　“不要逃避责任，如果只有我们有措施将这件事处置惩罚掉，我们就必须将此事了结。”医生自信地说。

　　海河看了看他，点颔首，似乎被他的信心熏染到一般。

　　“我同子母宫有些关系。”医生道：“我是鲁臣，何先生叫什么呢？”

　　“何···海。”海河慢吞吞道。

　　鲁臣要求海河，他们必须通知整个安汀城的郎中行业，提前戒备起来，同时要求子母宫封禁整座城池。

　　“这势必会影响到安汀城原本就亟待恢复的商业贸易，但这在目前虽然会成为次要矛盾，我们主要的抗争工具，就是这场瘟疫。”

　　海河认为鲁臣的话有些原理，“你能与子母宫的几个御医搭上关系么？”

　　鲁臣点颔首。

　　海河便体现他到文渊阁寻找一些老医典，也许这种病症会被纪录在古书中。

　　“不外这并不重要，听起来似乎昔人治病也要看昔人的昔人写下的医书一样。不外，如果我们能够尽可能淘汰劳力，就必须利用好已往的知识。”海河流。

　　鲁臣颔首体现同意，接着他便迈着大步出去了。

　　海河正陶醉在失神当中，瞧见铁木南悄悄从身后的一面墙后出来，“你都听到了？”

　　铁木南低下头。

　　海河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瘟疫已经从安汀流传开来了。战争简直要打响了。而他不知为何，就这样被卷入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