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做着再见师父的梦,她们在道上行得无比通畅。
话说现在随处张贴通缉王妃的通告,可这一路上也未见有谁来盘查。一路边走边停已往泰半月,翩翩纵使再小心谨慎,也想不到原来她们主仆早已被人跟踪。
这日雨落至急,马车行至荒郊一处荒庙四周,车轮陷入泥泞。
翩翩只得解下马身上的拴绳,再背着王妃入庙避雨。
王妃一路都发着高烧,这会儿已经烧得人都不太清醒。
她一直嚷着,“冷,冷,好冷……”
翩翩寻来破庙里一些杂物,在王妃身边燃起火堆。再自车上取来还未完全浸湿的裘衣,盖在王妃身上给她取暖。
在破庙内翻寻了一番,翩翩也算收获不小。不知是不是以前也有富朱紫家在此停留,竟在废墟中翻出一完整器皿。她喜出望外,将器皿端去门外,顺这屋檐流下的水将之清洗。
刚要端着盛满水的器皿入内,一阵马蹄人啸扑面而来。
翩翩待那群人走近些才认出,那是穿着梁帝亲卫兵的人马。之前在王府伺候,她有幸见过,那些玄色铠甲上金色的狼形绣纹,她过目成诵。
观那伙人动向,怕是也想来这破庙中避雨。
糟了!王妃此时正在庙内。
快步突入庙堂,翩翩四下巡视一眼。立马放下器皿,以全力将王妃拽入一樽破败佛像身后,再以干草土灰铺洒在上。
一阵手忙脚乱后,男人的声音自庙门外越来越近。
翩翩立即像没事人般行至火堆旁坐下。
一下进来六七个魁梧雄壮的士兵,竟让这小庙显得拥挤。士兵们自进来起,便聚在火堆旁恍若无人般卸下盔甲来烘干。
说来奇怪,庙外雨一直下不停。翩翩心系王妃,自然无心与这群士兵周旋,只望雨赶忙停。而这些士兵们于荒原破庙中,见孤身一人的翩翩,竟有人动了邪念。
突然一只手搭上翩翩单薄的肩,惊得翩翩马上侧身避开。心下顿觉不妙,翩翩刚要起身躲避,那只手便一把将她搂紧怀里。
“你要干什么?”翩翩惊得大叫。
女子的惊呼,让男人们开怀大笑。“哈哈,你猜我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别乱来。我,我家人就要回来了,你,你们最好,最好雨停便离去。”
“可雨还没停呀!小娘子在荒原之地等雨停,可是很寥寂的事情,让爷陪你快活快活如何?”那名士兵步步紧逼,将挣扎的翩翩抵在佛身像面前供桌上。
“不……”翩翩抵死相抗,挥舞的手指忙乱中划破那男子左脸。
这惹来男子的震怒,顺势便两耳光,扇得翩翩双眼发黑。“你俩过来帮老子按住,老子不信邪,难不成还教训不得你?得老子临幸,是你这山野村妇祖上冒烟求来的。”
眼见这次怕是不能幸免于难了,翩翩瞥一眼身边佛像,含泪紧咬唇瓣……
不知受了几番凌辱,翩翩躺于供桌上气若游丝。
男人们自得的笑声在她耳畔回荡,似乎是雨停了,他们终于要走了。
这时,突然有一惊慌失措的士兵自外面跑进。口中大叫,“四周发现博王妃的那辆马车,车上现已无人,而四周除此处亦再无其他行迹。”
“什么?你确定都检察清楚了?”
“是,都检察过,确实再无其他行迹。”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一伙人,现在都静默无声。
有人自刚刚火堆旁捡起一狐裘披风,众人观此物,皆是哑口无言。观当今天下,拥此等珍稀披风者,必当非富即贵。马上众人恍若呆鹅,皆看着气若游丝的翩翩不敢做声。
那被翩翩抓破脸的士兵拔出佩刀,上前来扎进翩翩左胸心脏处。
在一阵抽搐后,翩翩徐徐失去知觉。睁大的双眼就是在咽气的最后一刻,都未曾闭上。
“这下,便可神不知鬼不觉。什么王妃?什么天资绝色?我看也不外如此。”男子一脸鄙夷看着翩翩,从嘴里说出的话宛若刺刀般伤人。
“雨停了,咱们走吧!”
那男子一脸自得,收回佩刀在一行人不行思议的眼神中转身而去。
其他几名士兵皆不做声,追随那男子脚步也转身而去。待众人前脚刚出破庙,佛像后一人攀扶着桌沿走出来。
看着眼前杂乱的局面,花弄影说不出话,喉头像是哽咽了一块石头般僵硬。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眼花缭乱,似乎那个噩梦又开始了。
“怎么会这样?”适才躺在一堆干草下,一些窸窸窣窣的杂声将她吵醒。原来想开口唤翩翩,确似乎听见陌生男子的笑声。
她是刚刚畏惧了。其实已经猜到外面发生的事,只是她不敢出来。
翩翩是无辜的,她比谁都明白。本不应是翩翩来领受这一切,本不应是翩翩,不是翩翩……
“对,对不起。”跪在翩翩身旁,花弄影的眼泪又一次泛滥。
翩翩清瘦的面颊上满是还未干的泪痕,被撕得零碎的衣料各处都是,躺在一滩血泊中恍若一朵嫣红的荼蘼。花弄影伸手帮翩翩瞑目,手心沾到翩翩眼泪,竟还带着温度。
“我不会让你白白受此侮辱。此去汴州城,你且等着看,他们迫害你的,另有加注于我身的,一切的一切,我定要讨回来。”像是自言自语般对着翩翩的身体,她眸中的寒意漫出,竟从未如此酷寒。
庙外泥泞路上随处是泥浆,花弄影用那件狐裘披风,将衣不蔽体的翩翩裹住。费了一番气力在破庙外一株树下挖出坑,背着翩翩小心翼翼放置当中,再一把土一把泥将之埋上。
为翩翩寻来一截断木,沾些刚刚碾碎野花得来的汁液,赫然写下‘大梁博王府王氏’几个大字。
‘即是替我,便要亡后亦是替我享那皇家供奉。翩翩,这是你应得。’
若是这次不能为我们讨回公正,即是克死异乡,照旧身心糜烂,我都愿化作厉鬼,生生世世向梁人讨债……
再上路,她只身一人。
牵着那匹拖车的老马,她消瘦不少的背影岣嵝着走向官道。
博王妃荒原丧命的消息,立马如墨入水,在大梁皇宫中晕开。而最为之恼火的,是梁帝朱全忠。
此女子可是他用一个已封王的儿子所换,几经折腾之后,美人都还未香软入怀,便已早早魂断天涯,这怎能不叫他憋屈。
“此话认真?”梁帝怒目而视,紧盯着堂下跪着的卫兵领事。
“启禀陛下,此话认真。”领事年岁已高,一副白须老态,观之甚是羸弱。
“呼!”长吁一声,梁帝不信领事,“即即是死了,孤也要见到尸体。”
“啊,这……是,陛下。”老领事抬头撞见梁帝阴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宰相敬翔观之,面上无体现,实则内心已然犹如汹涌波涛。
他最自得的学生现正被囚于高墙铁牢,他不是不去援救,只是梁帝现今已是油盐不进。这一切起因皆为学生所娶那女子,若非这女子魅惑之容,他悉心教导的学生何以陷入如今境地。他其实早已有杀之的念头,只不外,那女子总能事事转败为功。现下救他爱徒的唯一措施,即是将之献上圣殿。
此女能为祸朱氏一族,敬翔自知事由皆因他而起,有时想来也是痛恨不已。
当年陛下领兵亲征,途经战后一山村,他随行间偶得一苦行僧赠予仕女图。图上女子眉眼精致,着仕女装束甚是英气。而他更看重的,则是著画之人笔法的精妙绝伦,颇有神来之笔的韵味。
如获至宝的他第二日便将画作献给梁帝。那时献画讨喜,他只为求梁帝能退兵于城外。十万雄师若都进到城中,城中一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两军交战可黎民无辜。
果真一张美人图像,便让梁帝领兵驻守城外。那苦行僧说的不错,这确实属‘好工具’。
可叫他万不能想到的,是三日后学生康勤自郊野归来,身边竟带来一仙姿卓约少女。最不能想到的是,那少女眉眼竟与仕女图中女子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追念几日前所得那画,敬翔隐约觉得二者似乎有些联系,可又担忧是自己多虑,几番自我纠结下,敬翔选择静观其变。
梁帝初见那少女时,眼中除了不行思议,即是难以启齿的欲望。他追随梁帝多年,怎会看不懂呢?
更让他手足无措的,是学生康勤竟狂言不惭说要娶这女子为正房。梁帝自然差异意,说这女子来意不明身份不详,不足嫁与他朱氏儿郎为妻。
哪知一向灵巧懂事的康勤,竟在那时搬出张皇厥后谢绝梁帝。
惧内,是梁帝一向以来为世人所知的秉性。梁帝那是第一次见康勤如此,于皇后派来服侍他的人面前,更是欠好发作,那次便也不能拿康勤怎么样。倒是将那女子圈禁,由皇后部署的人在日夜监视,直至回朝再行决断。
其时那些画面敬翔仍觉历历在目,只是他远没料到,此女的泛起就是他们父子失和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