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师傅的盘算
师傅终于开始动楠木了。
这不大不小的举动在寂静多日的墙根下，又一次迎来了各人的兴趣。最兴奋的虽然是篾匠，一看见师傅拿着尺子在丈量楠木，就凑上来问，叔，你想好做啥了？
想好了。
做啥？
做个太师椅，再做个姨太太的用的梳妆柜，兴许能卖出去。
肯定，肯定能卖出去。篾匠咧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啥时候能做好？
就几天吧。
几天是几天？篾匠搓着手心，嘴里一个劲儿地吞着唾沫，继续问。
篾匠，你这是啥意思？是不是想着早点卖出去早分钱啊？这些天，苦劳力跟篾匠有些差池付，知道篾匠肚子里那点小心思，有点看不外去，生生怼了他一句。
你才这么想呢，这么大块木头，叔这把年纪了能弄得动？我这不是过来搭把手吗？就随便问问，关你球事！篾匠有些恼火，可话语里明显底气不足。
就你勤快，那就多搭几把手啊。苦劳力满脸堆着笑，眼神却明显流露出一丝藐视。
你……篾匠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又不敢发作。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这块木头我一小我私家是弄不动哩，拉个锯啊啥的，肯定得你们帮个手。
这会儿，师傅已经量完了尺寸，叫篾匠拉起一头墨线，继续说，这木头是你们弄回来的，大伙都有份。
篾匠扫了一眼苦力，虽说是一脸的怨愤，可心里却美滋滋的，等打完墨线，篾匠又说，叔，啥时候锯？
现在。
好咧。
……
……
其实这些天，师傅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几件事。
这其一，既然楠木是各人一起运回来的，分些钱出去自然也是应该的，没啥好盘算，更况且各人都是同病相怜的穷苦人，自己又有着菩萨一样的软心肠，不用篾匠说，自己心里也是那样计划的。
这其二，辛辛苦苦弄回来的楠木，究竟是块难得一见的好质料，且不说随便做做辜负了各人的心意，就论手艺人的良心，也是断然不敢轻易浪费的，岂能说动手就动手，所以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琢磨，怎样才气做得既实用又美观，让有钱人一看了就喜欢，愿意买回去，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其三，如果真的能卖出去，且能卖个好价钱，那真就阿弥陀佛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各人分了钱自然就兴奋，各人兴奋了，后面再求他们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倘若真有那么顺利的话，——二娃在黄粱县的家，就算真正有着落了。
一想到这，师傅就像卸下了整整后半生的担子一样，满身松了一股劲儿。
另外，师傅也向人探询了，这黄粱县每一个月有一次小集市，三个月有一次大集市。小集市吸引的自然是周边十里八村务农的或者是做小本买卖的人，可大集市就纷歧样了，不光吸引着本县外县的人，就连走南闯北的外省人也会慕名而来，卖货的，杂耍的，卖艺的，林林种种，比过年还要热闹。如果再遇上哪家老爷过个寿或者娶个亲，还会搭一个大大的戏台，连唱三天三夜的大戏。
要不说，师伯也建议到师傅和二娃到黄粱县来呢。正因为如此，那天二娃敦促师傅去卖木凳子的时候，师傅改主意了。
师傅心想着，另有十来天的时间就是大集市了，不如卯足了劲多做几件，做一些大活巧活儿，否则只是那么几个小木凳子，卖不出什么钱来。更况且那么大个集市，十里八乡的肯定有不少人，做几个各人伙，就算当地人不买，另有外地人呢，怎么着也得碰碰运气，说不定就卖出去十个八个也没准呢。可万一偷了懒，少做几个，到时候不够卖，那可真是忏悔药都没得吃，错过天大的时机了。
这么想着，师傅就把二娃叫了过来。二娃手里正刻着他的小人小动物之类的，样子比起之前的已经明显进步了。
对，就是这样。师傅看着二娃一下一下在刻着手上的小玩意，那副认真的样子，就连握刀下刀的姿势也学的有模有样。师傅又说，对哩，娃儿，就得这样，你光是视察、看也不行，还得动手。边视察边动手，看到哪里刻的差池了，返转头再视察，再动手，就容易记着，上手也快。师傅耐心地教着二娃。
嗯，我已经发现了，你看，这已经是我雕的第三只牛了，和第一次刻的明显纷歧样。二娃把之前刻的一支木头疙瘩拿过来跟这只放在一起，就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基础不像牛，二娃嘿嘿地笑着说。
没事，娃儿，要坚持刻，每天都刻你才会有进步呐，而且一次就刻一种小动物，别跳来跳去，那样手活不扎实，等刻完站着的，你再刻跪着的躺着的，直到把种种样子都练熟悉了，你就厉害了。
嗯，我知道。二娃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想了下，又问，可是世界上那么多工具，我刻不外来啊。
傻娃儿，师傅笑了笑说，有相通的地方嘛，你看牛和马，鸡和鸭，虎和豹子，另外，土屋子和庙堂，城墙和土墙，有区别吗？虽然有，可纷歧样的地方就那么些啊，你得找到他们纷歧样的特点，换句话说就是细处，细节，懂吗？
二娃点颔首，说，懂了。
好了，娃儿，今天你就刻到这吧，师傅要给你讲讲雕大活儿的要紧事。
听了这话，二娃立刻认真起来，规则正地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师傅。
师傅说，这木头呀，有软的，有硬的。一般软的容易雕，硬的难雕。像木质又硬又有韧性、木头纹儿细密、有色泽的叫硬木。这样的木头有红木、黄杨木、花梨木、扁桃木、榔木，都是镌刻的上等质料，适合雕一些形状庞大、做工细的活儿，而且这种木头在镌刻时不易断，不易爆口，只是雕起来费时光，还容易伤刀具。
那些软木呢，木质比力疏比力松的，像椴木、银杏木、樟木、松木。适合雕一些形状简朴的工具，就像你雕的狗牛鸡啥的，凿起来比力容易。另有些木头呢，木纹很明显的那种，像水曲柳、松木、冷杉木，厉害的手艺人都市利用这些木纹做些巧活儿，顺着木质让它活起来，做出来的工具就更有味道了。
说这些，可能你还不懂，可也得慢慢记着，等你把手上的小活儿练扎实了，就随着师傅开始做大活儿，懂吗？
懂，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