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隆冬（三）

　　01.

　　开始时，谁都没有想到会闹得如此厉害。随着人数的增多，越来越多的患.者情绪变得越发激动。

　　宋晞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手术室里，医生也是人，长时间的高负荷事情让他的身子有些吃不用。

　　换过班之后，他本计划去找病.房的同事，但脚刚踏出隔.离区的瞬间，周围便围上来一群人。

　　保安拼命堵在他们身前，嘈杂声震耳欲聋。

　　宋晞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但透过防护服，不难通过他们脸上的心情推测意思。

　　没日没夜的手术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宋晞迟实在分不出半点儿精力来搪塞旁人。

　　他拍了拍保安的肩膀，示意交给对方。自己转身离开，连脚步都越发虚晃。

　　走廊里有护士医生走过，个个藏在防护服里，脚步急遽，连低头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医院的餐厅是离开的，医生两小我私家一组进去用餐，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掐头去尾，等消完毒，剩下十分钟用饭就不错。

　　宋晞迟被适才的事情一延长，来的晚了些。外头在控制人数，他见挤不进去，只好找了个角落蹲着休息。

　　只有他自己知道，里头穿的衣服被汗水淋湿又干枯，硬/邦/邦的贴在身上。

　　宋晞迟疲倦地垂下头，想要坐着睡一会儿。

　　旁边有人过来，谨慎地跟他拉开距离，低声问，“宋医生，你还能坚持吗？”

　　宋晞迟抬头看已往，瞧见对方背后的名字——邹凯。

　　小儿科的？

　　没印象。

　　他点颔首，比了个“ok”的手势。

　　“很久没见到你了…手术室很忙吧？”

　　宋晞迟很久没碰水，嗓子嘶哑的疼痛，但又欠好冷落对方，简朴地回了句，“还好。”

　　比起儿科，他们区的状况真是再好不外。

　　但是他这句回应，倒让对方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同他念叨。从刚开始到这儿的不适应，说到眼下的情况。

　　听得出来十分慷慨激昂，但宋晞迟因为疲倦，实在没有同他说话的想法。

　　果真，对方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弱下来。

　　宋晞迟纳闷他为什么突然消停，扭头看已往，发现他垂着头不动了。

　　喊了两声，才听见细弱的鼾声。

　　宋晞迟哭笑不得。

　　这顿饭终究照旧没等着，他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合上，就被大喇叭喊回了手术室。

　　外头嘶吼的声音还在连续，但已经没有人能再分出精力来去管。这几日不仅是病人，连医生都提心吊胆的。

　　宋晞迟例行挂号结束，便去帮着其他医生查房了，一路上听见的，全是他们在议论儿科医生感.ran的事情。

　　各人都希望自己遇见的是神明，他们最好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吹口气就能将一切恢回复状。

　　宋晞迟叹了口气，拐进房间里。

　　这几日普通病房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位还在视察期的老人，也都是因为身子骨弱留下来的。

　　这是好事。

　　但是隔着那扇门，他们所有人都能听见那头嘈杂地嘶吼和高喊。

　　护士和医生慌忙走过，每小我私家脸上都带着焦急，其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在跟他们反抗。

　　宋晞迟敲了下玻璃门，靠在旁边的小孩儿听见，转头看他。

　　连婴儿肥还没有褪去的脸颊，带着稚嫩，却难掩苍白的病/态。

　　宋晞迟也是为人父，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随着疼。

　　这扇玻璃门隔音效果并不是那么好，他的声音就算混杂着嘈杂配景，也足够孩子听见。

　　“喉咙还痛吗？”

　　宋晞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

　　小朋友听明白了，冲他拜拜手，还特别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旁边过来个护士，似乎是要带着他去做检查。宋晞迟颔首，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眼神一顿，脚步停在了原处。

　　那孩子没走几步远，就甩开护士的时候跑回来，冲他深深的鞠了个躬。

　　无数辛苦劳累，在这一刻全部获得圆满。

　　02.

　　晚上的总结会是每周都要开的，只是这次差异，偌大的聚会会议室里只剩他们几个。

　　宋晞迟好不容易脱下防护服，竟然另有一些不习惯衣服带来的轻薄感，总觉得身上少点什么。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看着手里刚刚送过来的资料。

　　这几日，儿科的医生已经有不少被迫退出的，那边人手不够，这次来，也是为了鼓舞他们继续留下。

　　在座的没有一个张口反驳，尽管他们已经完成了份内的事情，心里恨不得下一秒马上飞回家，但为人子女或是怙恃之前，他们的身份是医生。

　　宋晞迟三两下写完了志愿表，准备回去交接事情。

　　路上碰见有坐着轮椅被送去隔/离/区同事，他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对方笑，“等回去了，宋医生记得带女儿来我们家玩。”

　　“一定。”

　　宋晞迟笑着允许，目送他远去。

　　昨晚他刚刚跟浅浅通过电话，小女人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兴奋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挂断电话，凌晨又发来消息说睡不着，要起来计划家族旅行的事情。

　　宋晞迟也想见她，想念的险些要发狂。

　　但现在的情况，实在容不得他选择。

　　电话拨通，那边是漫长的提示音，宋晞迟不觉有些紧张，心里拼命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跟她解释。

　　但他自己也知道，只要听到阮浅浅沮丧的回覆，不管脑内设想过几多遍，理智都市瞬间瓦解。

　　那边终于接起来，是小女人甜甜的声音，在撒娇，“阿迟。”

　　“嗯，”宋晞迟的嘴角瞬间上扬，“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回来了嘛，我出来买些食材，给你做好吃的。”

　　“嗯……”

　　他话还没说出口，阮浅浅就开心的打断他，“云知可想你了，还给你做了礼物，等……”

　　“浅浅，”宋晞迟作声打断她，不安的回覆，“我可能还要再待一段时间。”

　　那边的喧华一瞬间平静下来，短暂又显得格外漫长地期待之后，宋晞迟听见她难掩的失落，“你又要去哪里嘛？”

　　宋晞迟就算没有见到她，脑袋里也已经自动理想出阮浅浅说这话时委屈地心情。

　　心痛。

　　他来这里这么久，照旧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焦灼的心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就怕阮浅浅不兴奋。

　　“留在医院里……”

　　又是一阵漫长的期待，那边长叹一口气，像是终于妥协了。

　　“好，但你一定要记得照顾自己，好好用饭，绝对不许亏待自己。”

　　“嗯。”

　　“宋晞迟……”

　　阮浅浅声音带了哭腔，听得他的心猛地揪起来，两小我私家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剩听不真切的呼吸声，却也让人觉得格外放心。

　　半晌，才听见她说话，照旧重复上一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晞迟一时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允许。

　　直到外头来人催他，宋晞迟才猛地回过神来。

　　通话已经挂断了许久，他颓丧地捂住脸，暗自埋怨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多跟浅浅说两句话。

　　这个小女人是他的软肋。

　　高于理智和原则。

　　碰不得。

　　外头的敲门声变得急切，宋晞迟回应了声，急遽收拾好自己，推门出去。

　　03.

　　整个下午，阮浅浅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在超市里转悠，工具拿了又放，原来列了的清单也派不上用场。

　　最后照旧买了些云知喜欢的果汁回去。

　　小孩子长大之后的动手能力变得特别好，这些天在家里，云知没完没了地缠着她画画，家里画笔彩纸满地都是。

　　阮浅浅瞬间感受脑袋顶两个大，无奈地避开过来抢果汁的云知，道，“妹妹，你怎么又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

　　云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情的卖萌最为致/命。

　　阮浅浅瞬间心软，任劳任怨的去收拾她的“烂摊子”。

　　云知的智慧劲儿简直就是从宋晞迟身上带出来的，学什么都特别快。

　　同龄的孩子还在支支吾吾发音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奶声奶气地说简短的句子了。

　　看阮浅浅在收拾，她也随着学，一边资助，一边问，“妈妈怎么不开心呀？”

　　阮浅浅哭笑不得，“哪里不开心？”

　　结果小朋友一本正经地戳了下她的脸颊，是宋晞迟常做的行动，阮浅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感再次涌上来，她赶忙低头掩盖住泛红的眼眶。

　　听见云知说，“爸爸不回来吗？”

　　阮浅浅不知道该哭照旧该笑，小小的人儿，倒是很会看眼色。

　　云知见她不说话，肉乎乎的小手轻拍在背上，在哄她，“妈妈要独立一点，不行以总是依赖爸爸。”

　　阮浅浅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纳闷地问，“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云知歪歪头，一本正经的回覆，“是妈妈教我的呀。”

　　她早上喧华着要阮浅浅抱的时候，就会换来这么一句话。

　　阮浅浅哑然，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女儿手上。

　　晚上林桐婕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显察觉到阮浅浅心情欠好，担忧的问，“怎么回事啊你？”

　　阮浅浅瞧了眼坐在桌边看书的云知小姐，有气无力地回覆，“早上被女儿教育了一顿……”

　　那边立刻传来放肆地笑声，在阮浅浅幽怨的视线里，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凑热闹的激动，正经地开口，“怎么？瞧你的样子，肯定是宋晞迟又不回来了吧？”

　　阮浅浅颔首，“其实我也不介意，究竟是为了事情……我只是担忧他的宁静。”

　　自从宋晞迟走了以后，她连报道都不敢看，整日担惊受怕的，连晚上梦里都是宋晞迟，恨不得立马飞已往守在他身边。

　　再加上最近出了许多医生被感/ran的消息。阮浅浅更是畏惧的要命，整晚整晚都睡不着，就算知道他不会打电话来，也照旧捧着个手机。

　　万一呢……

　　万一他有时间打来呢……

　　阮浅浅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跟宋晞迟说话的时机。

　　她这几日的焦虑，林桐婕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偏偏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你这么焦虑着，万一把自己拖垮了怎么办，宋晞迟刚回来，总不能叫他再多出精力来去照顾你吧。”

　　阮浅浅允许着，但照旧很难打起精神来。

　　林桐婕实在看不惯她这副样子，吼道，“明天带着云知出来散散心，别总是闷在家里。”

　　阮浅浅刚要开口拒绝，立刻被她打断，“只能允许！”

　　“好好好。”

　　阮浅浅瞧了眼云知小姐，挂断了电话，爬已往找她，“妹妹，明天出去玩好欠好啊？”

　　小女人正忙着跟玩具作对，没空搭理她。

　　阮浅浅想了想，又说，“跟林桐婕阿姨家的小哥哥一起出去，行不行？”

　　云知的行动停了下，然后怕羞地藏到枕头后面。阮浅浅凑已往逗她，“要不要去？”

　　“要。”

　　跟帅气的小哥哥出去，哪有不爽性的原理。

　　阮浅浅眼神突然变自得味深长，腹诽道，某人再不回来，家里这位小公主可就真被拐跑了。

　　04.

　　早春的天气暖和温暖，经过整个冬日的严寒，人们也逐渐愿意出来运动。

　　但眼下尚不能掉以轻心，两小我私家商量了下，照旧避开人群，去四周的林子里野餐。

　　阮浅浅的厨艺自从有了云知小姐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早上废了好大劲儿才做出来的便当，完全抓不住小朋友的胃口。云知特别不赏她面子，没喂两口就跑去找谢沐风了。

　　阮浅浅一脸惆怅地看她，道，“我家这个小女人，可算是被你儿子迷住了。”

　　“白捡”了个女人的林桐婕笑得开心，“那不挺好，良才女貌，青梅竹马。一瞧就是天生一对。”

　　谢沐风完全遗传了他爸谢琼宇，不光样子生的悦目，就连不爱吭声的习惯都跟谢琼宇一模一样。

　　小小的孩子从骨子里就带出一种傲气，丝毫掩盖不住。

　　云知跟在他身后，小短腿完全跟不上他的法式，脚下一绊，直接往前扑已往。

　　还没等阮浅浅做出反映，谢沐风一个伸手将她捞起来，认真地教育了几句。

　　云知低着头，特别灵巧地听他说话。

　　阮浅浅看着有意思，随口问了句，“你们家小少爷，今年几年级了？”

　　“二年级，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了。”

　　林桐婕贼兮兮地笑，“怎么样，考虑一下？”

　　阮浅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特别不屑。

　　“别啊，我儿子长的帅又智慧，而且，现在就流行差五岁的恋爱，这样的男生会疼人。”

　　阮浅浅摇头，“那你得问云知，长大了还喜不喜欢你家小令郎。”

　　原来是句玩笑话，但一向觊觎云知的林桐婕立马就当了真。招手将小朋友喊过来，笑眯眯地问，“云知，今天出来开心吗？”

　　“嗯。”

　　“哦，那见到沐风哥哥开心吗？”

　　阮浅浅啃了口苹果，一动不动地盯住云知，但对方丝毫没有感受到亲妈眼里的波涛汹涌，看着身边的谢沐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爽性所在头，“云知兴奋极了！”

　　阮浅浅，“……”

　　05.

　　（后续）

　　野餐回去，林桐婕开心的不得了，谢琼宇纳闷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这么开心。

　　林桐婕蹦哒着已往亲了他一口，开始邀功，“我给你儿子要了个老婆。”

　　谢琼宇，“……”

　　恰好谢沐风出来喝水，装没见两小我私家，却被他爸一手拽已往，质问，“你早恋了？”

　　谢沐风同款冷漠脸上露出丝丝疑惑，“早恋是什么？”

　　“…你妈说你有…”

　　斟酌了下用词，他稍微委婉地开口，“女朋友。”

　　谢沐风再智慧也是个二年级的小朋友，谢琼宇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规模，于是再次虚心求教，“什么叫女朋友？”

　　谢琼宇失去耐心，“就是你妈妈这样的。”

　　谢沐风脸上瞬间泛出淡淡的嫌弃，果决地回应，“没有！”

　　林桐婕，“……”

　　她似乎也有了晚上找阮浅浅哭一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