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右边,靠近悬崖的地方,二十多株高峻山樱并排站着,此时堆满雪。
薇一边喝红茶,一边想,那最高的那棵,在绽放绚烂的花朵的时候,它的花瓣会落入泳池吧。
门开了,薇迎了上去:“回来啦。”
“嗯,围巾拿回来了。”
“喔。”
嘉宝原来是和Moon一起来的,自己早该猜到,但却没有注意到她,毫无预兆地,和那女孩发生了争吵。
“你了解她吗?她的前未婚夫说她私生活杂乱,她早就名声失败了。”
“那你了解我吗?”
“你已往是一位芭蕾舞者。”嘉宝觉得大卫的眼神简直要杀人,喏喏地说,低下了头。
这就是那个女孩自以为是的了解。
“你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一个都市无赖。”
两个女孩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嘉宝更是难以接受,眼眶泛泪,险些要哭出来了。
“我的立场是,你可以伤害我,但不能伤害她,就算是言语上的,因为你并不知道实情。如果你还可以,我希望接下来的事情我们相助愉快,保留作为普通朋友的友谊,做不到的话,就视而不见吧,我们从来就没有正式开始过,这一点,你很清楚。”
“你不应这么看待我的朋友。”被Moon推了一把,大卫差点撞到路旁花店的玻璃门。
“我是纠缠不清,那你呢,你又算什么,你自己很清楚吗?你们早就分手了呀!”
“你自己很清楚吗?”开车回家的路上,大卫一直想着这句话,心中却没有一个声音出来回覆一下。
围巾色度弱了2个色号,很显然,他没有拿回来,而是找了替代品,餐厅老板不会不愿意送还客人的物品,那个叫Moon的女孩应该还在那里用饭才对。
晚餐是薇做的,这很是难得,黑松露汁野菌意大利面,难吃得要死,简直难以下咽。
薇居然吃得很享受,大卫放弃吃面,忍不住揶揄:“你以后别进厨房了,真是浪费食材。”
“没事,待会儿菲比吃,你吃水果就好了,对了,我定了明天早上的机票。”
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哆嗦,大卫看着薇:“要去多久?”
“预计半个月。”
大卫想问的是:“我陪你一起去?”但说出口的是:“好,明天我送你。”
果戈里大街17号,电铃声盖过了街道上的一切声音,放学的学生们鱼贯而出,人流如潮水一般涌向学校门口。
香织也随着人流往外走,追随再嫁的母亲到这里生活已经三年了。
如果不是祖母去世,或许是不会来这里跟母亲一起生活吧。
上周末,继父不在,和母亲去寿司店用饭的时候,她说:“你来这里三年了,从没有笑过。”
笑吗?早就不会了。
来这里第一个冬天的时候,她也曾说,我以为你会待不下去,会买机票回东京。
那似乎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9岁的时候怙恃就已经离婚,有一个越发残忍可怕的事实是,在比那更早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有一天他们会离婚。
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每次想到小时候的事情,那种感受就会在心海中卷起狂澜,严寒的浪花如同寥寂像开了锅一般沸腾,让人窒息。
人,总是会被命运推到讨厌的人身边去。
5岁刚过完生日,随怙恃从巴西回国定居东京,四年时间,还没有完全适应,他们就离婚了,那个时候,自己对母亲是厌烦的,虽然离婚的诱因确认是父亲出轨了自己的女助手。
母亲曾力争过抚育权,香织说:“我要留在东京,和父亲一起生活。”
是因为对父亲的爱凌驾对母亲的,所以选择和父亲一起生活吗?
不,别开玩笑了。
只是不想要再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而已。
我真的讨厌母亲,那时候。
如果她没有决定离婚,那种安宁的生活就不会被打破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问自己做什么呢,自己的想法有人在意过吗?
她为了自由离婚,注定会失去自己的亲情。
父亲桑山慎吾作为有些知名度,周游于世界各地的人文摄影师,并没有什么时间照顾自己,离婚不久,便把自己踢给了在大阪大正区居住的祖母。
他们都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真是恭喜。
没有人在意自己在想什么,从来没有。
那为什么自己要去爱他们呢?
和祖母刚开始生活的时候,自己得了失语症。
10岁的时候,病情有所好转,如果不是祖母的细心照顾和陪伴,或许,是不会有想对人世开口的一天了。
照旧不喜欢说话,同学们都当自己是怪人。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跟祖母生活的五年,或许是迄今为止,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她是一位退了休的芭蕾舞教师,年过六旬,依然身姿优雅、气度高华。
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
12岁那年的夏天,7月28日晚上20:43分,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在从大阪回东京的路上,他发生了车祸。
10天之后,就是自己加入青少年大赛的日子了,祖母一边料理丧事,一边陪自己苦练角逐曲目,那个时候,母亲也回来了。
A组预赛日是8月9日,母亲陪伴自己化好妆,一早到达剧场,第5个进场,隐忍着巨大的悲痛上场,并没有获得决赛名额。
现在想起来,其时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巴黎圣母院》那段单人独舞是怎么跳完的。
母亲和祖母在客厅的详谈被自己听到了,她们以为自己睡着了,其时祖母说:“那孩子,并没有获得过什么,却失去许多,一直在失去,我真担忧,她再也不会想开口说话了,如果我以后也走了,香织,香织她该怎么办呢。”
母亲的声音似乎带了愧疚之意,她盘算主意要带自己离开:“是,是我的过失,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或许换一个情况,她会好一点,我想征求您的同意,把她带在身边。”
她真是,从来都不了解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第二天,母亲来学校门口接自己放学,一边试探性地问:“香织,以后跟妈妈一起生活好欠好?”
“为什么?”
“妈妈,只是想,拥有照顾你的时机,你,能不能给妈妈一次时机?”
“不。”
她或许没想到自己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吧,所以慢慢地落在了自己身后,几分钟后,她的情绪瓦解了,冲自己大叫:“你爸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错吗,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公正一点?现在,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监护人吗?现在想起自己另有监护人的义务要履行了?我到底算什么?在他们眼里。
但她说的一点没错,那并非她的过错,父亲恢复只身以后,彻底放纵自我,女友从不中断,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过着他朝思暮想的自由生活。
车祸的时候,交往不久的、来东京生长的巴西模特女友在副驾驶座,听祖母说女模特就地死亡。
在病房外和祖母焦急期待手术结果的时候,自己没有哭,内心一片荒芜,那种感受,就像雪花飘落,心间白雪淹没了伤痛,冷冻了情感的感知能力,原来,人在那种情况下,连哭也哭不出来,没有眼泪,只有哀寂。
那天,自己和母亲大吵一架,她对于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她,一直是介怀的吧,才会在自己失去父亲的时候,毫无理会自己的心情,控制不住冲自己大吼大叫。
盘算主意,以后和祖母一起生活,为了唯一的梦想去努力。
但世事就是那么残忍,一年后,祖母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脑溢血去世。
来这里是因为可以继续芭蕾舞的梦想,而不是因为想和谁一起生活,关于这一点,相信母亲和自己一样,心知肚明。
收拾行李的时候,大卫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薇问:“你要帮我忙吗?”
“不用带太多工具。”
薇也这么想,只是这么快就会回去,倒真是没想到。
“你有多久没去过那里了?”
转头想问的时候,大卫已经不在门口了,那家伙,似乎有话想说。
收拾完以后,大卫正在和菲比玩,薇也坐下,问:“要不,你陪我去一趟?”
“你走得这么急,签证办不下来,半个月的话,等你回来的时候,《天鹅》应该差不多拍完了。”
“我还想着,想跟你们一起去呢。”
“是吗?”
“嗯。”
“到时候拍《狼》的话,你可以一起去。”
“太好了。”
“要不要开瓶红酒,预祝我们事情顺利。”
薇摇头:“我怕我明天醒不了,照旧等回来再喝吧。”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