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氏听到这里,发自内心地为九姑和齐五娘真挚的姐妹情谊而兴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似乎有哪里差池。
“昭王亲政至今,已有四载,纵然商人来回奔忙,辛苦劳顿,最长应当也就年余?”
小陈氏出了出嫁和迁居,就没出过远门,只是残留闺中印像,依稀记得少时,许多新奇好玩的工具,只能一年等商人来那么一两次,城里才会有,她们姐妹才气买到,故不大确定地问。
齐五娘露出一抹讥笑之色:“我收到消息,是三年前,但来到昭国,却是去年秋季,距今不足半年。”
“为何?”
“商人嘛,无利不起早,他帮你一分,自然想要收回十分,乃至更多的回报。”齐五娘平静道,“再说了,他们也要为自己考虑。”
沦落风尘,这可不是什么色泽的事情。
若九姑有门路让齐五娘重新进宫,或者嫁到更好的人家去,齐五娘会不会为了掩盖这段不色泽的过往,杀人灭口呢?
本国商人,死了或许另有官府会追究;异国商人,又不是什么天下皆知的大豪商,难道另有人真心会去管对方的死因?
至于瓦舍的妈妈,别看手中捏着一众女人的生死,在许多人眼中,无疑是臭虫都不如的人物。
妓女的命,那也算命?
门庭若市的瓦舍,看上去富贵锦绣,背后黑暗的巷子里,哪天不往外抬尸体?
小陈氏听见齐五娘的说法,怔了一下,觉得不无原理。
人心隔肚皮,加上齐五娘和恩客们之间原来就是虚情冒充,没几多情谊,对方怎么敢把性命赌在她的良心上?
“那——”小陈氏微微蹙眉,显然已经想到,男人为了控制女人,会用什么法子。
让她生个孩子。
虽然世间不乏冷血无情的女人,但大部门女子的母性,以及社会对她们的要求,都市让她们有了孩子,就多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绊。
这点,小陈氏比谁都体会得深。
无论哪国的执法,都不支持将孩子带走一并再醮,除非宗族压根就不认这几个孩子,才允许生母带走他们。
但这种情况很少,很是少。
对任何一个宗族来说,人就是钱,多一小我私家就多一份钱,他们宁愿让族人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也不会放任孩子外流。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女子丧夫之后,爽性就嫁给丈夫的堂兄弟,族兄弟的原因——好歹还在夫家的宗族里,能继续照顾亲生孩子长大。
一旦生了个孩子,就即是活生生多了一小我私家质,扣在对方手上。
九姑见小陈氏犹豫半晌,想问又怕失礼的样子,不由笑道:“不必担忧,这家伙心眼比谁都多,怎么可能亏损?”
小陈氏迟疑了一下,看见齐五娘也在笑,便松了一口气:“没让他们得逞?”
“自然没有。”齐五娘微微勾起唇角,“他们急,我反而不急了。”
商人不敢隐瞒九姑在找齐五娘的事情,只能在“出关很难”这点上做文章。
而他们越是强调这个历程多困难,需要支付多大价钱,试图让齐五娘感恩感德,以利用她的一言一行,齐五娘就越是推拒,既然这么麻烦,那就不劳烦您了等等。
齐五娘这次是真的不急了。
实在不行,那就不回昭国,等某天昭国的军队直接兵临城下呗!横竖郑国国都被围,又不是第一次了。
到时候,齐五娘主动去找昭国的军队,报上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称自己是被商人拐来的良家妇女,难道还活不了命?
届时,她平安无事不假,其他人怎样就难说了。
小陈氏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这么做,不怕他们杀了你吗?”
“虽然怕,但妥协就有用吗?”齐五娘反问,“如果我嫁给某个商人,对方趁我产子虚弱,将我杀了呢?我的遗腹子,岂不是更容易获得九姑的怜惜?甚至都不必我生孩子,把我接到深宅一年半载,人就没了,抱个婴儿说是我的孩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小陈氏被问住了。
她先前确实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仔细想象,若“资助”齐五娘的商人是心狠手辣之辈,这种事情完全做得出来。
“虽然我在异国他乡,可有阿九在,我已经占了上风。是他们要求我,要靠我,而不是我要求他们,靠他们。”齐五娘冷笑道,“若这种时候,我还因为畏惧,不敢去赌,就失了骨子里的这口气,余生只能任人摆布。”
“再者,认识我的商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若我今天枉死,明天自然有商人会拿我的死因,去递给九姑,当投名状。”
对于一个还算有利用价值的人来说,在世有在世的被利用法,死了也有死了的被利用法。
杀她简朴,想要这件事做得点水不漏,基础不行能。
因为人家基础不需要证据,只需要说你是嫌疑人,你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齐五娘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语气放缓:“虽然,我也要制止他们狗急跳墙,故我体现得十分在意瓦舍里的姐妹,尤其跟我一起来的那些,希望能将她们一起带回昭国——不管她们是哪国人。”
想要别人资助,一点利益都不给人沾也不行。
真把事情做绝了,说不定就有人头脑发烧,一不做二不休。
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冒犯,但这种抬抬手能资助别人,并展露自己“弱点”的事情,齐五娘并不介意帮一把。
这场拉锯战,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想也知道,不是那么简朴。
若是容易,也不会等昭国灭了卫、梁二国,剑指郑国,天下皆知,齐五娘才辗转回来。
九姑笑了一下:“你带了几多小我私家来?”
“三十五个,全在这里了。”
小陈氏肃然起敬。
若是以前的她,别说看齐五娘一眼,就连听对方的故事,预计都没兴趣。
虽然,她们也不行能碰到。
一个是世家之女,高门儿媳;一个是木匠之女,商人妾室,还沦落风尘。境遇一天一地,何止云泥?
但这一刻,她们围炉而坐,讲述相互的故事后,小陈氏却发自内心地钦佩眼前这个女人。
换做小陈氏自己,置β一没有为了活命,主动去瓦舍的勇气;二没有不惜一切也要从那里挣出来的决心。就算碰到同样的处境,也不行能全须全尾,还带着这么多弱女子,从郑国平平安安地来到了昭国。
这时,她听见九姑略带笑意的声音:“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