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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永生

第三百二十八章

覆永生 微云疏影 2016 2020-06-19 23:58:31

    迄今为止,冯清十四年的人生,唯有寥寂和孤苦。

  大父和叔伯一心盯着族内男孩的学识和骑射,琢磨着如何让他们在大王面前出头,给家族挣来更好的前程;

  大母身边蜂拥着太多人,个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讨她欢心。长得漂亮,嘴巴又甜的孙女都有好几个。既欠悦目,又不会说话的冯清,从来只有坐冷板凳的份。

  婶婶们相互虽有龌龊,却没谁下作到欺负她一个孤女,从不克扣她的工具。但也就是这样,份例一分不少,体贴敬服什么别指望。

  仆人们也都看人下菜碟,不敢欺凌她,却也不会有多余的工具。想要什么方便,都要她特别掏钱。

  没人替她计划,也没人将她看在眼中。

  她的学习再好,也无人夸赞;想法再多,也无人聆听。

  冯清无数次想过,如果父亲还在世,会是怎样。

  父亲不死,母亲就不会再醮,她可能会有许多弟弟妹妹,日子或许更好,或许更糟。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争执和矛盾,总比这十一年来,她如同孤魂野鬼,一小我私家孤零零地长大,要越发热闹。

  或许,在她梦里,父亲一直在世,只是去了远方征战,还没有回来。

  直到这一刻……

  滔滔的热泪,不停落下。

  就似乎原本蒙着一层薄纱的世界,突然揭开;迟来了十一年的痛楚,压过了曾经的钝感,撕开了她的心扉。

  父亲是真的不在了。

  死在了先王三年,昭国丢掉高杳关的大战中。

  “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殷姮原来只是过来看一下招工进行得是否有序,突然“看”见冯清躲在僻静处落泪,就避开所有人,无声无息地泛起。

  冯清吃了一惊,胡乱用袖子擦了把脸,刚要行礼,却因为她这个行动,令殷姮扫到她手臂上青紫的於痕。

  虽然只是一瞬的目光停留,冯清却捕捉到了,尴尬地将双手垂下,以袖子掩盖住自己挨打的痕迹。

  殷姮没有直接问“你这伤怎么来的”,而是说:“万事开头难,这十天里,你们要纪录档案,对比,筛选,归档,制作名册,怕是要加班加点。幸亏工厂有巫术道具,夜间也明亮如昼,便留在此处,加个班吧!”

  冯清谢谢所在了颔首。

  她虽然知道工厂的宿舍,论舒适水平,和自家没措施比,甚至都及不上中天台。

  但只要不回家,一切都可以。

  等等!

  差池!

  冯清突然打了个激灵,忙道:“国巫大人,臣身上的伤口,只是女眷所致。”

  她原来不想对国巫大人自曝家丑,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在仗势欺人。

  但冯清突然想到,自己遮遮掩掩的举动,会不会让国巫大人以为,冯家想在纺织工厂插一手,她不从,就被责打?

  殷姮眼光很尖,虽然只扫了一眼,却已经发现冯清手臂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明显是竹尺鞭打出来的,便问:“认真?”

  在她印象中,竹尺一般都是老师对学生,尊长对晚辈(往往是男性)的“教育工具”。

  宫中体罚女子,一般都以罚跪、受饿、打手板为主,都是不怎么会留疤的方式,外头大族应该也不会例外。

  冯清心中大骇,暗道国巫大人果真误会了。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家丑之类,略带尴尬地解释:“蒙国巫大人膏泽,臣等前日归家,谁料——”

  她苦笑了一下,才说:“被族中姐妹接连‘造访’。”

  “她们问臣,纺织工厂另有没有类似的位置,臣说此事不是一介小吏能决定的,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冯清叹了一声,脸上说不出是无奈,照旧苍凉,“臣被大母责罚,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冯清遮盖得很厉害,殷姮却照旧听懂了:“你家姐妹想对你动手,害你不能行动,好今天代你前来?你反抗太过,伤了对方?”

  冯清羞得说不出话。

  “既然她们自认有取代你的本事,可见识文断字,也懂算术。先前不来中天台,此时却谋害自家姐妹——”殷姮不解,“为何?”

  听见殷姮闻讯,冯清就差没以袖掩面了,却照旧不得不回覆:“只因她们听闻,这些日子,我可能会与周安有所接触。”

  殷姮不明白。

  近水楼台,在礼节严苛到碰了女方一下,就必须娶对方卖力的时代,另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以此时开放的民风来说,哪怕男女双方有肌肤之亲,甚至私生子都出来了,只要男不想娶,女不想嫁,任何一方差异意都成不了。

  这时候拼着对自家姐妹动手,就为了取代冯清,图什么?

  冯清本不想说那么爽性,但话都说了一半,遮遮掩掩反而没意思,故她叹道:“大父原本,挺想许配孙女给周安,只是迟迟没决定人选。但周安被大王看重,委以招工之职后,大父便决定退而求其次。”

  这很切合冯家的做派。

  冯家几代都是昭国名门,出了不少将领,厥后送女入宫,十分得宠,即是长安君的生母冯夫人。

  只可惜,最后登上王位的,不是长安君,而是殷长赢。

  虽然冯家没开罪过殷长赢,殷长赢也一直重用冯家,不见有什么秋后算账的迹象,但长安君的存在,就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鉴于这一点,冯家这十几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随处与人为善,不愿冒犯任何一个同僚,甚至不敢送女儿进宫。

  说句难听的,长安君死后,冯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彻底解禁。

  只因当年,冯夫人哪怕什么都没做,但她和长安君的存在,自己就给殷长赢添了许多麻烦。

  当事人从未放到心里去,却架不住其他人醉翁之意,惊骇难安。

  正因为如此,看见殷长赢有计划用周安的迹象,冯家反而不敢与其他公卿争这个乘龙快婿,又不愿失了机缘,就打上了曲线救国的主意。

  只不外……

  殷姮的神色有些离奇:“你说的这个‘其次’,难不成是周安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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