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殷姮的容貌与气质,足以令任何人倾倒。
哪怕她只是随意地扫过台下,没多看他们一眼,可就在她目光短暂划过他们的那一刻,众人无不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若非殷长赢高居正位,气度沉凝,令人敬畏,殷姮之前又展露了力量。否则,安泉君这种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怕是直接就要露出丑态了。
其他重臣们勉强还能绷得住,压下庞大的情绪,心里开始在盘算,大王究竟是深信公主呢,照旧怀疑公主?
这两种态度,差异无疑很大。
如果大王对公主深信不疑,荣宠备至,那他们另有什么说的?虽然是身份珍贵的(不计年龄),立刻向公主求婚;再择族中英俊少年、子弟,向公主求爱;并随处搜罗珍宝,以取悦公主。
可若大王对公主只是外貌恩宠,内心提防甚深……那所有与公主走得近的人,未来都可能被视作不轨之臣,身死族灭,万事皆休。
这个赌太大了,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鉴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这群重臣们的思绪也有些乱,加上殷姮在,他们欠好肆意欢笑,好比说些荤段子,联络情感等等,只能埋着头,一边吃,一边琢磨事情。
一场宴饮下来,众臣战战兢兢,食不知味,舞蹈也看不进去,丝竹之声只觉得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殷姮也觉得这个气氛有点僵,看众臣的样子,简直就像在上刑。
但她更奇怪,整场宴饮下来,殷长赢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难道这种酒桌交流的场所,不是该说几句祝祷词之类的吗?
君王开了口,下头的臣子才好赞同,方能宾主尽欢。
结果殷长赢似乎就是把人叫来,不停地上好酒佳肴,乐队演奏,歌舞姬愉声色,然后自己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说他喝酒吧,也没喝几口;说他在欣赏音乐歌舞,也不像那么回事;可他也没与群臣交流情感啊!
他这个样子,下面的人自然难受,殷姮留神看了,发现众人完全就是一道菜上来,吃两三口,撤了,下一道菜继续,中间喝几口酒。
这能算宴饮吗?这是煎熬吧?
殷姮还在琢磨,为什么一场宴饮能吃得像断头饭一样,就听见殷长赢问:“阿姮,在想什么?”
“我在想——”殷姮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找个此外话题,可最后照旧决定说真话,“平日大兄宴饮,都是这般……”
她没把话说那么明白,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殷长赢失笑:“阿姮若是不悦,那就而已!”
殷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高已提高声音:“大王赐酒——”
群臣立刻端着酒杯,站起来,遥遥向殷长赢祝祷,就听见殷长赢漫不经心地说:“天色已晚,众卿可留宿离宫。”
郑高会意,立刻付托手下的人去部署相应的住处,以及服侍的美人。
众臣自当谢过大王恩赏,姜仲本想留下来,可看见殷长赢压根没看他,已经和殷姮说话,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念头,最后一个离开。
殷姮这时已经懂了,殷长赢今晚的宴饮,就是为她部署的。
所以群臣吃得再怎么煎熬,那都没关系,他们只是见证者,卖力转达大王对公主究竟有多看重,至于殷长赢为什么一言不发……
“大兄,不想给他们说话的时机?”
两人离了正殿,徐徐散步,郑高很识趣,让所有人都遥遥跟在十米之外。所以殷姮并不担忧会被人听到,横竖唯一能听见的郑高,装死大法炉火纯青,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说。
虽然,郑高内心也很惊奇,他没想到殷姮居然敢直接问。
殷长赢却不以为意:“无外乎劝孤亲政,以示忠诚。”
这些话,平常听听就算了,今天的宴饮是阿姮的主场,他并不希望这些攀龙趋凤之词喧宾夺主,搅了她的兴致。
殷姮知晓他的心意,不由轻声道:“我也希望大兄能早日亲政。”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道:“哪怕我知晓,外界的蜚语蜚语,以及一些人的僭越之举,对大兄来说,就如蝼蚁一般可笑。可我照旧希望,这些令人不悦的事情,能够离大兄远一些。”
“阿姮,可否知晓。”殷长赢望向殷姮,神色平静至极,“母后,希望孤死,然后以她的私生子,充作孤的宗子。”
殷姮马上有些惆怅。
她不把宋太后当母亲,所以不会被宋太后的态度所伤。
可殷长赢纷歧样。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曾在他最弱小的时候掩护过他,但现在……
作为一个妻子,她想让私生子夺取丈夫家族传了六百年的基业;作为一个母亲,她想要谋害宗子,只因宗子一旦亲政,就将收回她手中的王权。
殷姮印象中的宋太后,每天就知道妆扮得漂漂亮亮,想着怎么讨先王喜欢;怎么压服妃嫔,搪塞冯夫人;又怎么维系和姜仲若有若无的暧昧,挖空心思想着让对方支持他们母子。
她有两张面孔,对当权者的和颜悦色,对宫人、寺人的盛气凌人。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殷姮虽然喜欢不起来,却也没多讨厌。每小我私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性格,殷姮从不干预干与和评判,可……
人的欲望,在没有约束之后,居然会放大到这种水平。
昭国王室之所以有君王没加冠之前,太后掌权的传统,就是认为亲生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景太后垂帘听政二十余年,不照旧将权力交还给亲子了吗?
但宋太后……
殷姮缄默沉静半响,才说:“大兄,我会陪着你的!”
在她找到回家的要领之前,她都市留在这个世界。
至于能回家后……想也知道,这个时间不会短,至少要十年八年吧?
等那时候,昭国对“巫”的普及预计已经走向正轨,殷长赢也会有许多令郎、公主,能够慰藉他的情感。
无论国家,照旧他,都不再需要她了。
自然而然地,她就能知难而退。
殷姮始终没有忘记,昭国,从来不是她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