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术。
险些是第一时间，这个词汇就浮现在殷姮脑海。
从理论上来说，以郑高这个在世的“伥鬼”或者说“眷族”为载体，殷长嬴只要掌握了神降术的要领，确实能够远距离降临。
但以殷长嬴现在的实力来说，想要跨越这么长的距离，实现神降。对降临者和载体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肩负。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来见她……
想起最近的三封信，殷长嬴一封都没有回，这次又莫名其妙本人亲自前来，殷姮难免有些担忧：“大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殷长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阿姮，你的心乱了。”
殷姮怔住了。
她缄默沉静许久，才轻声道：“是的，我，没措施再逃避了。”
一直以来，她都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拒绝去面对这个世界的真实，心想横竖这不外是漫长人生的短暂旅途，无需放在心上。
但那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这段旅程并不短暂。
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会在这个世界渡过多长的时光，才会想起已往的一切，尤其是回家的要领，以及家乡的坐标。
而在这个历程中，她又是何等孤苦。
殷长嬴随手一扬，远处的山上，无数石头化作细粉，落在他的身边，垒成一座台阶。
殷姮先是有点莫名，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给她用的。
她倒是忘了，自己现在才三头身，与这位身高一米九的兄长差得太多，扬起脖子看他，虽然她不觉得累，但预计对方一直低头觉得麻烦了。
这么想着，殷姮就很自然地坐在台阶上，然后说：“大兄也坐。”
殷长嬴本是让她站着，但见她先坐得这么自然，完全没有君臣之别，思考了一瞬，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明明神降之术不能连续很久，可他却像没事一样，缄默沉静不语。倒是殷姮，心中有股激动，忍不住说：“大兄，我……”
殷长嬴轻描淡写地说：“你若不喜樊郡豪强，将他们都杀了即是。”
殷姮惊讶地睁大眼，还未说什么，便听见殷长嬴徐徐道：“六国，心腹之患；樊郡，纖介之疾。孰轻孰重，孤心中有数。可此地之人竟敢令你心乱，对昭国的危害便远胜过六国。”
殷姮不知该说什么好。
殷长嬴的态度很明确，在他心中，大巫的重要性胜过一切。
区区樊郡豪强，居然令殷姮不悦，那么就全杀掉好了。
樊郡豪强之所以能逍遥法外，无非是因为昭国人力财力和物力漫衍都有主次先后，既然主要目标放在六国上，就没措施收拾他们。可有“巫”的介入，那就不是难事了，完全可以双线处置惩罚。
无论殷长嬴照旧殷姮，或者郑高、孙青，哪怕还未苏醒的无名奴隶，想要平推樊郡，杀死所有人的人，不外都是时间是非，效率崎岖的问题。
殷姮绝不怀疑，只要自己颔首，郑高就会直接让樊郡成为无人地带。
“不，我——”殷姮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我真的很讨厌他们，但这不是杀一两小我私家，一两个家族，甚至一个郡的豪强就能解决的问题。”
她侧过脸，望向殷长嬴，明知道对方很大可能没措施理解，却照旧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同样是人，就因为所谓的身世，便被分成三六九等。所谓的世家够奴役黎民、戕害奴婢，难道就是凭一个好身世，好姓氏吗？”
话一说完，殷姮先苦笑起来。
殷长嬴……应该不懂的吧？
究竟，这是一个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
殷氏王族的先祖，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中的黑帝，在前两个王朝都是公卿，本朝则是医生。
厥后，这一脉的祖先，靠着自己的努力，也成了医生，孙子又成为了国君。
哪怕殷氏王族代代先王的努力不行否认，但他们仍以能够追溯上百代，无一白丁的家谱而自豪。
殷姮静静地望着殷长嬴棱角明白，俊美至极的侧脸，心中却是自己落入这个世界，穿梭时间洪流时，“看”到不知是上一个轮回的“历史”，照旧这个世界“未来”的片段。
这位完成千古未有之伟业，不行一世的天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建设的朝代只存在了短短十五年，在他死后，就被一群庶民黔首推翻，今后开启了前人做梦也不敢想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代吧？
殷姮的眼中，浮现淡淡的悲痛。
倘若说一开始，她只是觉得“昭国公主”的身份难以自保，努力变强。可现在，在知道其他人很难伤害到自己，她又不知道究竟变得多强才气想起过往的情况下，目标如此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眼前又没有切实的威胁，让她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但这时，她突然听见殷长嬴说：“你说得不错。”
“？”
“公卿之家，不乏蠢蠹；士族乃至小吏之家，也能出可用之人。”殷长嬴对殷姮的论调很是赞同，“为君王者，自当不拘一格提拔人才。”
公卿、医生、士、庶……这些旁人认为是真理，严格遵守的规则，在殷长嬴这里即是没有。
对他来说，黎民是牛马，仕宦是猎犬，公卿是放牧人，而他则是这一切的主人。他能随意使唤、处置惩罚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对他来说，公卿、士族、豪强、奴婢，毫无划分，横竖都能杀，都可用。
殷姮马上有些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思考了一下，指着荒芜的沙漠，对殷长嬴说：“大兄，你看这里，原本也是有树木的，可被人砍伐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一棵树要长成材，至少要几十年：一小我私家也是，从出生到长大，需要十几年。每个生命都这么名贵，为什么要人为地分出三六九等，让一群人把另一群人看成消耗品用呢？”
殷长嬴却没理会殷姮声情并茂的演说，直指要害：“若此处认真一无所有，你为何利用‘巫’的力量，钻了那么多地下窟窿？”
“我那是发现这里能产井盐！”殷姮有点恼羞成怒，“大兄，你别转移话题，认真听我说。”
殷长嬴听见”井盐“二字，停了一瞬，才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