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刚散，会所门口车来车往，好一阵拥堵，两小我私家于是站在凉凉的月色里聊天。天空中点点闪亮的繁星伴着一弯新月，新月在一丝云朵中娇怯怯的探出柔和的辉煌，恰如夜幕下，月光和灯光交汇处，正努力暗戳戳调整自己切合“端庄、大方、成熟、专业”特质的赵牧之。
搭讪一向不是她的特长，但跟颜老师站在一起，她莫名就觉得自己有不冷场的义务，于是绞尽脑汁的想话题。问过了木木的去向，又体贴颜老师回去会不会太晚。聊了聊救助中心的运动，又吐槽食堂新出的黑暗菜品……
颜晟安配合的有问必答，每个话题都随着聊那么三两句，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她皱着脸想下一个话题。
他是了解她给一个主题就可以拓展延伸侃侃而谈的，如果有需要，可以调治清晰的给你分列三大点，五小点，甚至还可以继续细化。当她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也很欢快惬意，神采飞扬。只有在自己面前闲谈的时候显得特此外拘谨——季胖子看的没错，只是这一点因为基础单薄而显得单薄的特殊看待撑不开时间和空间，如果没有人主动往前一步，多数是错过。
就算是错过，人也并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牧之看颜老师一副入迷的样子，似乎是对着她微笑，又不像是看她：“颜老师，你是不是累了？今天是不是……喝的比力多？”
“嗯？”
颜晟安回过神来，就看这女人一本正经的给他鞠了一躬：“谢谢颜老师，还要麻烦您给我解围，真欠美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映，哭笑不得道：“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客气么？”
“颜老师……”牧之犹豫了一下，照旧决定问他，“我今天，是不是做的差池？”
颜晟安低下头笑着看她，勉励她说下去。
她小声的讲着其时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也并不是故意想冒犯他，就是其时很畏惧，头脑一热就争执起来了。”
“那你是觉得你哪里差池呢？”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委屈的说，“我感受自己的情商特别低，许多事都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哪里差池，但结果就是做的很糟糕。”
“没有人是天生就很擅长什么的，你多用心思在上面，自然就懂了。”颜晟安的脸在夜色下看不大清轮廓，但幸亏有影象可以补全。因为俯下身来看她，那温柔的目光叫她不敢抬头多看，他继续说：“就似乎这件事，掩护自己有什么差池的地方呢？”
“但我觉得，应该会有更好的，叫各人不为难的方式。”她声若蚊蚋，沮丧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那你觉得，谁为难了呢？”
牧之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没敢接话。
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小侄女惹自己爸爸生气，希望他来解围，但又不敢当着她爸爸的面开口求助，只用怯生生的眼睛瞟他一下，希望他读懂求助的信息。
可能小傻子们求助的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反而真正肇事的时候她们可勇敢的紧呢！
“你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他莫名的问了这样一句，牧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照旧肯定的颔首。
“真的？”
牧之虽然越发肯定的颔首，她实在是觉得颜老师哪里都好，连要先说哪一条都要先纠结选择下。
“但其实，在许多人眼里，我并不算是个好人。我也不能告诉你说赖昌安是个好人，他这小我私家……”他整理了下说话，“好与欠好对于差异身份立场的人都差异。就好比说喝酒这个事，他未必是一定要你喝，只能说他这样职位的人，当众开了口，你就会发现，不管是碍于他的面子，照旧众人看他的权势，都市推着你就范。即即是季导或者莫宴其实都不能直接的拒绝，需要想措施把他的面子全已往。这是个很无聊但是实用的技巧——如何在现实中用点手段让不那么坏的人不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可以说这是人在社会中生存需要一直琢磨的技巧。其实你以后会慢慢发现，在现实中，许多人不是所谓的好与欠好能够界说的，只看你惹不惹得起他，喜不喜欢他。”
牧之沮丧，说起来这些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如何做到。这就像是一个她完全不擅长的游戏，把纸上攻略分析的再透彻，照旧无法通关。
颜晟安摸摸她的头：“学校是相对单纯也相对关闭的一个情况，你一直在这里面，确实是会对比力庞大的人情世故缓慢一些。这些事就像是小孩子学走路，要试的多了才气摸到适合自己的纪律，别人的原理未必适合你。不外呢，我也可以把我的原理分享给你听。”
车子一辆辆离去，喝醉的人高声叫喊，叫喊声也徐徐远去。还在等的人三五一堆小声说着话，谁也不去偷听谁的聊天。颜老师的声音像是夏夜里的微风，低低的叫人舒爽。
说着是很世俗，但人一生都在忙着研究同现实妥协的分寸。小时候我们饿了就哭，不满足就一直哭，厥后慢慢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说服自己。小时候我们喜欢无法无天能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长大了才认识到有一座无法翻出的五指山，一顶不行能挣脱的紧箍咒时时悬在头上。我们并不能一直横冲直撞。这世界并不是鲜明的是非黑白，不是让我们不如意的人都故意想做一个坏人。只是有时候一步赶一步，一句接一句，我们双方的面子杠在这里，让我们只能做对方的坏人。
那如果可以，一开始不要去主动激化这个矛盾，是不是双方都有时机去做个好人呢？可是能做到么？
牧之认真的听而且总结颜老师讲的原理，以前也许有别人也跟她讲过类似的话，只不外别人讲来她总嗤之以鼻觉得庸俗。原理这件事，也是需要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用好听的声音徐徐讲。
“那……如果对方就是恶意呢？”
“那你说老实话，你其时有没有想过转身就走？”
“要不是碰巧莫姐出来解围，我已经计划走了。”
“你看，所以说遇到危险呢，四肢会掩护头颅。人在为难取舍的时刻，本能会掩护你最看重的。每小我私家更看重什么，没有对错之分，唯一的要求就是一以贯之，不要事后忏悔。不外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在你的情况里有许多体贴你的前辈和老师，你可以把反映放慢一些，去信任他们，而且学习他们的处置惩罚方式。”
牧之笑了：“所以您是怎么处置惩罚的？你把我赶出去了，我都没有看到！”
说说笑笑的，车就来了。木木早蹭了别人的车回去，他们两小我私家坐在车里。如果现在有人从颜晟安书房的落地窗看出去，也许在不知情的错落光线中能看到他们俩的一线，倏忽而过。
“听木木说，你想要读博？”
牧之抿了下嘴，欢快的情绪缓下来。
“怎么了？不顺利？”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变化，颜晟安照旧敏感的察觉到了。
“也不是，我们导师出了点事情。”
她情绪降低的把这件事讲给颜老师听：“我们导师原来就是以要求严格著称，师姐确实没有到结业尺度。但是她也真的很难的在家庭和学业间努力去平衡了。我也知道努力并不能换来结果……但是……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挺难受的。”
对于这种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确实不能够简朴的用对错去评价，激动是全人类的原罪，人要不停的为自己的激动买单，为别人的激动买单，想想怪没趣的。当人闲下来，或者在一个旁观的角度，也许有闲情可以评价：何须呢，可是“何须”不能把时间推回激动之前，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以此为鉴，不管是别人的照旧自己曾经犯下错误的激动。
这原理，即即是他也并不能很好的自我消化。
牧之看颜老师缄默沉静，觉得自己太多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原来就不是该分享给别人的事情，因此觉得十分困窘。
幸好颜晟安实时拉回了思绪，他慰藉牧之：“许多事并不能简朴的权衡出谁对谁错，只是立场差异。你是个善良的女人，不要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
牧之点颔首，但也许情况太舒缓，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任性一些，总之虽然不大适时宜，她照旧胸口聚集多时的郁垒照旧一顺口就吐了出来：“可就算再庞大，那各人都没有太大的错，结局为什么会这样，不应是这样的呀！”。
后座开的灯不算明亮，颜晟安侧过头去看她，她的眉紧紧皱着，眼睛里的光线随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光而不停变化，痛苦、迷惑，不解另有恐惧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紧紧抱团又争着抢占高地。
同样的问题虽然结局差异也曾困扰他许多年——想到，然后逃避——但是他可没有这样勇敢，一直不愿向人求教。
他努力将自己的唇角舒展开一些，欣慰于她对自己赤诚的信任，也庆幸，幸好是她，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将自己多年在逃避心理中一点点抠出来的心得正视起来，正儿八经归纳总结，宣之于口的时机。
他想了下，说：“在通常看法里，家应该一小我私家的避风港，最温暖，最纪念，需要不惜一切去维护的地方。我们从小到大，从接受的教育，但接收的文艺作品中，这个看法被一遍遍的强化。但其实‘家’只是一个社会单元，它的组成成员如何去看待它，看待相互，才决定它能给家庭成员什么。每小我私家都是独立的个体，各人从小到大接收什么信息，接收到几多，如何去解析它们又都纷歧样。因此成员对相互的期待和现实间会有偏差，会有人更习惯索取，会有人在不停支付。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不平就会有争端，即便被‘家’这个传统的看法暂时束缚住，但这种脆弱的平衡，一旦有些许外力，甚至不用外力，只要一点点意外……”
“压倒骆驼的稻草？”
“对，”颜晟安对她笑笑，“许多事，你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它可能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你的学姐想必是个很智慧的女孩，不宁愿过被琐事埋没的人生，想要让她的才智能够发光发烧，但她遇到了错误的家庭。可能她的家庭观里又包罗有支付或者稳定的基因……或者其他原因吧，总之她不愿为家庭要求的牺牲妥协，但也不舍得剥离家庭，这是她的伴生困境，她该做出选择而不是放弃生命——这个决定已经不是对错能形容，因为它没有转头的余地了。你的导师要求一个及格的结业生，这是对他对学校也是对科研卖力，这没有错，但他作为导师，虽然没有义务对学生的家庭卖力，却不能粗暴的忽略女性生育的社会孝敬，因此不加相同疏导，不给出解决意见就直接拒绝，给了你师姐最后的心理压力，他被处罚，我觉得也不冤枉。”
他说的这一大通，都有些口干舌燥，见牧之一副瞪圆了双眼认真听的样子，手又不受控制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她欠美意思的蹭了蹭，马尾晃晃悠悠的，十分可爱。
他缓了缓语气：“你还小，又从来没考虑过这些，未来就会懂了。我只希望通过这件事你能明白，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值得爱的位置，不要被任何名目轻易的绑架着去支付，只要自己强大康健起来，你身边重视的一切包罗关系也一定会随着强大康健起来！”
“哦……你考虑过？”牧之也不知为什么，顺着话头愣愣的问。
颜晟安反映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抬手就敲在她的额头上：“给你讲原理呢！”说着他忍不住笑了，“那么……”颜晟安突然转了话题开始游说，“你现在不能按原计划读博了，要不要，实验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