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烟雨楼

　　飞沙关城内的东南片是市集。富有冒险精神的中原商人想要到西域做生意，必须在此落脚，领取令牌后才可继续西行。

　　这一带原来用于安置无家可归的老弱伤残退伍士兵，所以都是些私自搭建、杂乱无章的小屋子。厥后西域战事平静，越过沙漠而来的斗胆商人带来了商机，这些屋子纷纷革新成客栈和堆栈。也有一些商人为求牢固，不想与西域人打交道，就在这里叫卖，贩卖一些特意从中原带来的各地特产给守城将士。久而久之，这里成为缓解思乡愁绪，人间烟火味最浓的市集。

　　在这喧哗杂乱之地中，一栋两层的木楼显得佼佼不群。

　　这是全城唯一一间酒楼，也可以说是专门为八大门派门生提供膳食的地方。因为守军只为门派提供驻地宿舍，不提供饮食。门派门生来到这就没几个愿意自己动手煮饭的。这里就成了唯一可去的地方。

　　这间酒楼叫烟雨楼。

　　陈无忌坐在窗前，望着楼头那支微微晃动的酒旗上斜斜歪歪的三个大字，充满不解，“你说，这个破饭馆怎么就叫烟雨楼了？”

　　在那遥远的幽州，红袖坊的所在地，临安城，那里有一间华美堂皇的烟雨楼。

　　十里荷花，山色空蒙，撑伞走过石板路，更上层楼。这样的景色，才配得起烟雨楼这三个字吧。

　　大漠黄沙，不毛之地，这种地方也起个烟雨楼的名字，难免有名不符实之感。

　　劈面的宫生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你得去问掌柜的。”

　　坐在陈无忌旁边的易无期一边剥鸡蛋，一边说道：“下面那个总是乐呵呵，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吗？那老头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啊。”

　　同一张桌子的泺洛笑道：“我想起一个朋友说过，只要心有风帆，就算呆在小池塘里也可以觉得身处大海。”

　　这时距离那夜的鏖战已经已往了半个月，陈无忌的伤势已无大碍，除了面色稍显苍白外，看起来和他以前没什么变化。

　　他龇牙咧嘴地泯了一口淡而无味的水酒，“泺师妹，阿泽现在怎么样了?“

　　楚洛泽被救回飞沙关后，继续昏厥了三天三夜。泺洛用尽了种种手段也无法叫醒她，飞鸽传书给宗门后，正要把她送回凤凰谷，她自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楚洛泽精神模糊，像变了小我私家一样。陈无忌来探望她的时候，问她到底看见了木盒里的什么工具。楚洛泽立刻又露出惊惧莫名的心情，什么都不愿意说。陈无忌自然不忍再追问。

　　更可怕的是，楚洛泽的武道境界竟然下跌了，从三品中阶降到了四品中阶。这对楚洛泽的攻击可想而知。

　　泺洛神色随着变得黯然，“师姐为了恢复境界，一直躲在房里用功，不愿出来。”

　　陈无忌叹了口气，“练功也好，免得妙想天开。希望她早日康复。”

　　正说着话，木板楼梯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有人走了上来。

　　不知从何时起，这烟雨楼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那就是只有门派嫡传门生才可以上二楼用餐，其余的门派门生无论立了几多战功都只能在一楼大厅用餐。

　　众人扭头看去，上来的是红袖坊那两位，走在前头的是苏念璇，她今天穿着一条天蓝色长裙，衬得她的气质越发素雅出尘。

　　她一走上来，就让人如沐东风，身处简陋的酒楼中也有蓬荜生辉之感。

　　相比之下，跟在她身后的沐晓韵显得绝不起眼。高高瘦瘦，若不是背上的两把长剑为她增添几分英气，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

　　苏念璇直直地走过来，“真巧啊，搭个台可以吗？”

　　陈无忌笑得很开心，“接待啊，我最喜欢美女来搭台了。”他朝易无期使了个眼色，易无期恼怒地把剥好壳的鸡蛋往他碗里一塞，嘟着小嘴起身坐到泺洛旁边。

　　苏念璇倒也大方，也不避嫌，施施然坐在陈无忌旁边，“无忌师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陈无忌举起酒杯，豪爽地一口饮尽，“些须小伤，不碍事。”

　　沐晓韵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二楼，“鸡妹在当值吗？怎么不见她？”

　　陈无忌一拍脑袋，“一直忘了问，我那大表姑怎么就有这个外号了？”

　　众人哄然而笑。易无期直笑到弯下了腰，“师兄啊，你知道吗？你师傅和傲巨细姐，呸，是鸡妹小时候练剑的第一个对手是什么吗？“

　　“是一只天火山庄的老母鸡！”

　　“今后庄主就把她们两姐妹叫做鸡姐鸡妹。”

　　泺洛道：“那天她自己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把我们笑死。”

　　沐晓韵道：“她有巨细姐的身份，一般人不敢这样叫她。就让我们帮她把这个外号传扬开去吧。”

　　众人正笑得开心。楼梯上又走上来两人。

　　却是飞雪城的柳风殇和雷音寺的雨吹雪。

　　柳风殇大咧咧地解下背后的大刀，问道：“列位在聊什么啊，这么兴奋。”

　　易无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隧道：“虽然是兴奋的事。”

　　这次陈无忌受伤而回，带来了炎教的重要情报。按划定是可以获得战功积分一百分的，但是万统领以他没照顾好队友为由，功过两抵，一分不给。不用想，肯定是飞雪城的崔影在后面搞鬼。

　　易无期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柳风殇笑了笑，不以为意。雨吹雪也只是点颔首算打过了招呼。两人到旁边的桌子坐下。

　　夏朝立国已有三百年，开国天子以侠以武犯禁为由，强势铲除了江湖上的各方势力，设立专门治理武林人士的天威府，又分封九个战功彪炳的武将，令他们建设九大门派，各辖一州。这样一来给天下练武之人一条出路，二来又能将武林人士牢牢控制。他还颁下一条祖训，划定九大门派必须有大宗师级妙手降生，而且大宗师必须移居京城镇守，否则就要解散门派。

　　领悟超凡意境，武道一品高阶的妙手可称宗师。

　　而逾越这一条理，能够自创武道意境的，即为大宗师！

　　如今天下只有八大门派，自然是因为有一个门派在旧的大宗师陨落后没有降生新的大宗师，惨遭除名。

　　一直以来，八大门派在天威府的统领下抱团取暖，号称八大门派同气连枝。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门派之间相互竞争，渐有罅隙。又有朝廷差异势力的拉扯，现在徐徐分出差异的立场。

　　飞雪城仗着与深受天子痛爱的万贵妃有同乡之谊，与当今权倾朝野的万氏一族走得极近。

　　雷音寺则与二王子方念真大有渊源，倾向于扶持二王子为储君。

　　而其他的门派虽然见到朝廷暗流涌动，但照旧抱住审慎的张望态度。

　　门派立场如此，下面的门生虽然也有了距离。

　　柳风殇与雨吹雪虽然立场并纷歧致，但双方都被其余的人疏远，这也算是难得的配合点，于是两人结伴来到烟雨楼用膳。

　　在烟雨楼唯一的伙计端上酒菜后，柳风殇对雨吹雪说道：“大师，请。”

　　雷音寺其实不是空门，他们虽然也推崇苦修之法，头发也剪得很短，但是不忌荤腥，不禁婚育，与平凡人无异。

　　只是因为门派中带了个寺字，各人都喜欢用僧人的称谓来叫他们。

　　易无期小声嘟囔，“假僧人。”

　　柳风殇和雨吹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柳风殇举杯道：“大师，听说你们这次特地带来了一样搪塞炎教的秘密武器。”

　　这句话马上勾起了陈无忌等人的兴趣。齐刷刷投射来好奇的目光。

　　浓眉大眼的雨吹雪拈住酒杯，心情波涛不惊，正待开口。

　　楼下突然传来傲长空的召唤。

　　“无忌，无忌，各人快来西门啊，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