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眠带着疲惫倦怠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之时,天还未亮,乌蒙蒙的黑,殿内灭了灯火,只余殿外遗漏进来的宫灯微光。
沈风眠看向身旁的赵縕华,他睡熟了,眉间都舒展开来。借着稀弱的微光,沈风眠细细端详起赵縕华的侧脸。他简直生的好,轮廓俊逸,五官出众,处众人之中,似珠玉之于瓦砾之前。老天爷就是这般不公正,给了他权位尊荣,又给了他如此一副好皮囊。
此时睡着了的他,不像是太极殿那个睥睨群臣的天子,也不像勤政殿废寝忘食的君王,而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俊朗令郎,不染世俗凡尘。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令郎,那便好了,那他一定会像这漫漫长夜里的唯一灼烁,温暖沈风眠清冷苍白的梦。
沈风眠垂下眼眸,藏起悲悼,轻轻离了赵縕华温暖的怀抱,侧了身,丝绸缎被划过她细嫩的肌肤,几个时辰以前的触感又席卷而来,心底不由地一颤。
因着她这番行动,身旁的赵縕华醒了,他动了动身子,舒展的眉不经意间皱了皱,睁开眼睛,另有些迷澄澄的:“怎么了?”
还未等沈风眠回覆,赵縕华就已经将沈风眠重新捞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沈风眠头顶,摸挲她柔软的长发:“天还早,睡吧,嗯?”一面说着话,一面替她将散在脖颈处的头发揽到耳后。
“吵醒陛下了。”沈风眠轻轻说了一句。
下一刻便听见赵縕华温柔一笑,替她梳理头发的手落到她后背,五指交替,若有若无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划过:“不要叫陛下,叫我縕华。”
縕华,天地氤氲,化生万物,很好听,很像一个天子的名字。
只是沈风眠叫这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昨天是第二次,上一次,或许照旧淮王之乱时,最后叛军平定,沈风眠从东宫过来,看到勤政殿前,都是胡乱横列的尸体,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几个时辰以前的情形可想而知,所幸赵縕华无事,毫发无损,看到他的那一瞬,一行泪从沈风眠眼角滑落出来,她低低唤了一句:“縕华。”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赵縕华挪了下巴,移了脸颊:“睡吧,嗯?”
他的那双眼睛,是这暗处的唯一灼烁,点漆流转,熠熠生辉。
温柔缱绻。
沈风眠点颔首,阖上眼,倚着赵縕华的胸膛,灼热而温暖。
天下女子,都是希望夜夜可以倚着一方温暖的胸膛恬然入梦。
沈风眠其实也是不例外的吧。
但君王的胸膛,又怎会永远只是她一小我私家的呢?她很早就明白,也正是因为很早就明白,所以此时,她莫名有些惆怅。
长夜的孤寂清冷徐徐散去,东方天边已慢慢露出鱼肚白,薄薄的雾气依旧笼罩着缥缈的群山。
沈风眠悠悠转转醒来,身旁已没有人,摸了摸被子,不再温暖,看来赵縕华已经起了一会儿了。
“娘娘,您醒了?奴婢服侍您起来吧。陛下走的时候还特意付托奴婢不要吵醒您,让您多睡会儿,可巧陛下刚走,您就醒了。”忍冬听到沈风眠的声音,端了梳洗的花瓣水进来。
“等会儿记得把药端来。”
“娘娘,陛下去上朝的时候付托过,下了朝要过来用早膳。要不那药用完早膳再喝?”忍冬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沈风眠,站在原地未动。
“不,照旧早些喝的好。你已经备好了吧?现在就端过来。”
“可是那药味道太大了,冬天屋子里又一直关着窗子,奴婢怕味道散不出去。若是陛下过来闻到了,恐会问起。”
“本宫现在就喝,喝完你把窗子打开,本宫多穿些衣服,受得住,陛下来的时候,也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是,那奴婢去端来。”沈风眠一再坚持,忍冬只能照办。
一同端上来的,另有果脯,可以去一去嘴里的苦味。但沈风眠并未用,药都喝了这么久了,她还受不了这药的苦味吗?
“忍冬,等会儿你去把本宫的那对碧玺珠软镯找出来,送到文妃那里,就说她昨日做的饺子陛下很喜欢,另有那副银镶石项圈,送给长宁公主。”
抚慰人心这样的事,沈风眠最会做了。
忍冬的担忧不是没有原理。
今日早朝散的有些早,赵縕华来的时候,窗户还未关,殿中另有味道,赵縕华皱了眉,拉了沈风眠的手:“这殿中,怎么有一股子药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臣妾这几日身子简直是有些不舒服,忍冬说臣妾是气亏脾虚,所以给臣妾熬了汤药。味道难闻,臣妾还特意开了窗子散散,可没想到照旧让陛下闻到了。”
“气亏脾虚?怎会这样呢?那要没关系,传太医过来看看吧。”担忧体贴占了上风。
“没关系的,臣妾没事。陛下难道忘了,忍冬的医术可不比太医们差。而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应该是这段时间忙冬至家宴又遇上年尾,事务繁多,太过劳累了,喝了药,好好调养,就没事了。”沈风眠说的有条有理。
这几日有些气亏脾虚,赵縕华每日都市来沈风眠这里,可只有今日闻到了,况且,这药非得一大早上起来就喝吗?
心中蓦地生出这许多疑惑,但看着沈风眠,赵縕华将这些疑问生生按了下去。
“那你这段时间别太劳累了,有些事完全可以付托底下人做的,你不必事事经手,身体要紧,”赵縕华偏了偏头,看向窗户:“这样冷的早晨,还打开窗子,冷风灌进来,也不怕着凉。”
“臣妾穿的厚,不妨事,不说这些了,照旧赶忙用膳吧,都快凉了。”
“风眠,我觉得,你和从前纷歧样了。”
从前的沈风眠,虽然也是事事周到,记着赵縕华的喜好,体贴到极致,但是清傲孤冷的,虽然同他说话时也会挂着笑,可那是疏离的,现在的她,笑起来,竟有了些许温暖。
“哪有,明明是一样的。”
沈风眠虽是如此说着,但她心里知道,她简直是纷歧样了。这宫里的女子越来越多,如果她还和从前一样,恐怕早晚有一日会招来赵縕华厌弃,到那时,她的皇后尊位,沈家的荣宠,暄儿的前途,都市因此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