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陆湘裙此话，即即是苏景琮都有些微微失神。他习惯将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所以在他潜意识中，这个可怜可爱又可敬的女子，该做出一个看起来最好的选择才是。
如果她站在自己劈面，不仅今夜毫无危险，甚至她身后的陆家都市真正兴盛。可若她站在自己身旁，就意味着她与龙椅上的男人彻底撕破脸。
陆湘裙歪着脑袋伸脱手摸了摸苏景琮的脸，笑道：“傻啦？”
苏景琮苦笑一声，握住那只搁在自己脸上的纤手，道：“是你傻。我说过了，你做出任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劈面那其中年大汉瞧见这一幕，脸色格外难看，怒道：“东湘，莫非你要放弃陆家？”
陆湘裙收回手掌，望着那人平静道：“为陆家，我所做之事已经够多了，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中年大汉连道三个好字，他愤然脱手，直扑苏景琮。莲生小僧人脚尖轻点地面，骤然掠出，与那中年大汉在半空中对了一掌。
一人身后是无尽佛光，一人身后是漫天血色，黑夜都要被两人这次脱手给叫醒。中年男人死死盯着莲生，咬牙道：“莲生大师若现在退去，葛某向您保证，绝不追究今夜之事。”
莲生身上袈裟被劲气撕扯得急剧摆动，如一只巨大鲜红蝴蝶，正绕着这位小僧人翩翩起舞。他双掌推出，一身浓郁佛气咆哮奔涌，将中年男人逼退十余丈。
中年男人的眼睛中涌出极端的狠厉，他微微颔首道：“葛某在江湖闯荡三十余年，尚未曾亲手斩杀过佛道高人，今夜，我便要尝尝空门高僧的鲜血心肝，是否真与凡人有所差异。”
他一双比凡人粗一圈的手臂竟再度膨胀，将衣袖撑裂，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贴着如虬龙一般的血管经络。一双眼睛泛起出诡异的血色，让莲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这中年男人气势全开后，莲生脸上第一次泛起了绝不掩饰的杀意。
十五年前，江湖上泛起一个啖人心肝的魔头，一身魔道修为极为不俗。那人从东唐西南起，一路走一路杀，一直去往其时还未灭国的东辽。沿路但凡被他杀的人，心与肝皆被生吞入口。天下群雄齐齐出动，誓要剿灭那个早下无数杀孽的大魔头。
一场声势赫赫的围剿之后，世间再无啖人心肝的魔头事迹。
莲生无比确定，劈面那中年男人就是当年的魔头，因为他的师父是那一场围剿的主要加入者之一。围剿之后，他师父回到其时还在北陆的罗禅寺，境界跌落，直到今天也未曾重归巅峰，只能算作伪龙象境。
拜师三年多，这件事他师父不止一次跟他讲过。
“莲生，当年师父离开寺庙去斩魔卫道，却功亏一篑，最后关头让那魔头给逃了。今后，岂论师父如何修行，都回不到当初不惹灰尘的琉璃心境。日后你若遇到那个魔头，一定不要让他再度跑掉，为祸人间。”
“原来是寂静多年的葛阎灵，莲生有礼了。”莲生竖起手掌施了一个佛礼。他脑后再现三道神环，眉心泛起一颗红痣，现在气象，真如佛陀临世。
莲生一脚猛然踩在地上，身后八匹拉车良驹都被地面的震颤晃动。他扎马步，以空门狮子吼喝道：“今天莲生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魔头。”
一串串梵音宛若实质，冲向劈面气势正值巅峰的大魔头。中年男人不由得交织双臂，去反抗扑面而来的劲气。他双臂上生出一道血色光幕，将自己完全护住，七道梵音凝成七柄飞射而出的利剑，斩向那道血色光幕。
七声轰响令不远处的河水炸开，有冲天水柱升起，再砸落，此地水汽又重了数分。
光幕与七柄佛光金剑一同破碎，声音连成一串，惊得原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八匹马不住的嘶吼。
另一边，那一对兄妹望着苏景琮，眼中充满了彻骨恼恨。他们一前一后，冲向苏景琮，不发一语。通常阻拦他们复仇的人，都得死，他们才不会管拦路之人是否可怜。
当年那个男人，可曾想过他下令屠杀的平头黎民，值不值得可怜？
陆湘裙挡在苏景琮身前，双手结印，她轻声道：“王爷，这两人交给我，你自己小心。”
说罢，这个在最新出的天仙榜中，不知为何已无名次的美人飘飞而出，牢牢锁定了劈面两人的气机。他们二人岂论是谁，只要想撇开她直接对苏景琮脱手，那就要面临她这个小龙象境妙手的巅峰一击。
见状，六通兄妹二人不再着急斩杀苏景琮，只要把那人的爪牙全部拔掉砍掉，到时候他即便想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苏景琮觉着，直至今夜，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已经认识五年的女人的棋子身份。棋局中，她是最重要的一颗，更是最无奈的一颗。她永远不能凭据自己的心意走，她的背后永远有让她无法违逆的力量，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想跳出棋局，或许只有今夜这一个契机。
苏景琮深吸口气，不去想更多的工具，眼下他身边所有力量都已经被疏散，如果对方另有后招，就只能由他这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亲自上场接下了。
他手掌一翻，拿出一个锦囊。出门前陈爷爷送他两只锦囊，一只教他劝服叶家老祖宗出仕，这第二只锦囊里，是陈爷爷给他准备的保命后招。
苏景琮没有犹豫，打开了锦囊，还不等他仔细检察，一道纤细的身影便泛起在他视线中，是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女子。
压下心底翻腾的思绪，苏景琮急遽扫了一眼，两指将手中字条碾碎，扔了那只做工精细的锦囊，望着来人，淡笑道：“我没想到给我准备的最后一道杀招竟然是你，张灵素。”
来人正是柳下城中，曾与苏景琮交手的张灵素。她仍是背着一把断剑，穿一袭素洁白裙，目光平静，望着不远处的年轻王爷。
“只不外，凭你这个手下败将，真能取了我的性命？”苏景琮哈哈笑道。
张灵素摇头，小口传出她如淙淙流水般悦耳的声音。
“此一时彼一时。上次我很是想杀了你，但我没能做到，今夜其实我不想杀你，但我却必须杀掉你，而且我做获得！”
咫尺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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