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女人，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古时强从抽屉里取了信，示意燕小六拿给她。
佟湘玉接了信，并不急着拆开，而是将信封对着烛光，端详片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接下来取出信笺，同信封一般端详半晌，方展开来细看：
欲擒凶犯，玉藏坊玄字一号房。
这封信寥寥数字，一眼便看明白了。至于信中所写的玉藏坊，这是南阳县最着名的一家青楼，南阳乃墨客骚人聚集之地，这里青楼廊坊繁多，天下闻名。
“佟女人，你可有所发现？”
古时强问道。
佟湘玉皱眉摇摇头，沉吟道：
“从信上看，我也猜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一旁的燕小六、邢捕头等人，不禁心中可笑。
这信无提名，无落款，也无地址，基础无迹可寻，猜不出理所应当。
古时强仍问道：
“那女人有何线索么？”
“这纸是宣城宣纸，无加粉加腊，也无印花，想是小作坊所作，市面上随处可见，普通得紧，并无特别之处。”
佟湘玉凝眉道，继续分析着：
“墨是苦耽桑柴墨，无九仙子助香，也是寻常物品，可见这写信之人..并非什么风雅之士。”
闻言，古时强点颔首。
“字，是小篆，墨迹透纸而出，一撇一捺间，力道有余，而轻灵不足，居然还学人魏碑。写出这样的字……”
她看着直摇头，一副瞧不起的模样，说道：
“我若是写信之人，羞也羞死了。此人一定是一个粗通文墨的习武之人。”
“何以见得是习武之人？”
方白羽忍不住问道，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究竟见识和人差异，若是花花卉草，他倒还能认得出来。
可是你说这纸是啥纸，墨水是哪里生产的什么墨水，什么人写什么字，他认真是两眼一抹黑。
“他非但是个习武之人，而且照旧个使剑的。”
佟湘玉自得洋洋，微微笑道：
“小捕快你看啊，这字虽然写得丑，但笔势流畅，运腕颇为爽性，只是护尾却时有时无。飞卢朝蔡邕大学者所传《九势》称：‘护尾，点画势尽力收之’。此人不会护尾，多数是被练剑所误，可见他所习的剑招，必是一去无回，没有余地的。”
她见是方白羽问她，有心炫耀一下本事，当着各人的面儿，给方白羽“仔仔细细”地介绍着。
闻言，方白羽连连颔首，一副受教的模样，丝绝不觉得，被人教育有什么羞耻的。
不耻下问。学会了，以后也多一个可以装逼的本事不是么。他作为一个前现代人，可没有昔人的矜持自尊。
如果用昔人的尺度来权衡他，那就是没节操加不要脸。前一刻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我很无敌，下一秒就是“年老你好，这招叫啥我也想学”。
“女人所言确实有原理。”
古时强与白展堂相视微笑，目光中满满都是赞许。
其实，此信他早已与白展堂、刘自成二人细细研究过，所得出的推论，与她所说的亦是相差无几。
看着这女人如此冰雪智慧，他下午间说的话浮上心头来——
“我倒真想将她召入衙内，定是个得力的助手。”
他有一个女儿也是和他这般大的年纪，只是早就嫁了人，不知道现在外孙又长大了几多..
“佟女人，你有这般本事，有没有想过为朝廷效力？”
古时强作声问道。
旁边的邢捕头等人，听他如此问话，都是一怔，心中皆道：
纵然这女人如何的智慧伶俐，但终是不大的女儿家，又是江湖中人，如何能让她入公门做事？
独方白羽一人，嘴角隐隐浅笑，心下却是赞同。
他对江湖中人本无偏见，而且一直有浪迹江湖的愿望，况且这女人论才智思维，并不在自己之下（装..使劲装..）。
佟湘玉倒是很爽性地摇头：
“我师父说，官府里没什么好事，我不入公门哩。”
她话音刚落，白展堂眉宇微颦，心中暗道：
这女人还真是口无遮拦，如此一句话，就把满屋子的人都冒犯了个光。
古时强究竟见多识广，只是微笑说道：
“女人既然这么说，那本官也无言以对。白大人所言不错，朝廷之事，确容不得外人加入。望女人好自为之，若是故障了公务，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佟湘玉不满地说道：
“不入公门，我一样可以查清楚。”
“女人所言差矣，死的是朝廷官商大员，这政界上的事，错综庞大，一个不慎，死无葬身之地，不足为你们这些外人道也..”
听得古时强说的有理，佟湘玉一时也犹豫起来，咬着嘴唇暗自计划着：
眼下五师兄之事，才是第一等的要务，我做了官，等师兄的事了结，我再离开公门，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此一想，她便抬头满脸堆笑说道：
“古大人，你们南阳府衙可另有缺的？师爷练习什么的，我都做得。近日里横竖无事，不如替你打打下手。”
古时强微微一笑：
“南阳可是天下名城，虽一县之地，却也井井有条。南阳府衙要进一人，岂是件容容易事？”
闻言，邢捕头与方白羽相视莞尔。
这古大人也玩起这欲擒故纵的花招来了，想是要和她开个玩笑呢。
“你是南阳之首，难道你说了都不算？”
佟湘玉奇怪地问道。在西岭地域，县令就是一个县的土天子，政令更改都是随心所欲。
古时强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阳县乃我朝重县，盐田税赋甚为可观，自然是圣上说了算。”
“什么？还得找圣上？”
佟湘玉挠挠耳根，转身抬脚就要往外头走。
“麻烦..是麻烦了点，等着，我这就飞哥传书给我六哥，麻烦他宫里去跑一趟。”
这下，倒是古时强急了，生怕她真去，要是惊扰了御驾，他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啊。连声唤住她道：
“佟女人，你且等等！”
“古大人可另有事么？”
佟湘玉停住脚步，回首疑惑道。
古时强颔首说道：
“..如此便先委屈女人，在南阳县当个捕快吧。”
“捕快？”
佟湘玉瞅着方白羽的衣服妆扮，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捕快..嗯..小是小了点，不外管用就行，那我就勉强跟这小捕快做个同事吧。”